雨一直下。
任不羁和陆玖进到了一处人家,屋内只有一名老人躺在床上,只进气不出气。
“神道之不复也久矣,欲人之无罪也难矣。”任不羁在屋内升起一堆火,一边烤着火一边说道。
陆玖站在那个老人床前,老人混浊的眼睛只是呆呆地看着有些漏雨的天花板。
这个老人已经“死”了。
以前的人们死了,灵魂会跟随黑白无常或者摆渡人进入丰都,受掌控死亡的神三审六判。
而现在,神道消失,世间除了最基本的白天黑夜还在运作外,一切都停了,现在所谓的丰都不过鬼物的聚集地罢了。
较大的门派会靠着自己的修为来掌控自己那一片的季节和天气,而没有门派管束的地方,要么被野修占据,要么就如同这里一般,被一些妖魔占据,还有一些可能比较幸运,没有任何人管束,但是两人走过那么多地方,从没遇到过那样的地方。
没了死亡,人们在达到死去的年龄时就会失去行动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精神涣散。
“三天了。”陆玖左手无名指按在老人额头,“应该在夜间死的,所以村民没有及时发现,刚刚村口的汉子应该就是去给他挖坑的。”
“应该是了,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硝石。”任不羁看着面前的火苗,将硝石丢了进去。
蓬。
老人从额头冒出一阵火花,接着便是全身冒出火花,陆玖向后倒退解开中指的绷带,伸出手掌对着老人,而那老人的眼中在一瞬间恢复清明,随后闭上眼睛好似解脱。
很快,老人便被焚烧成一堆灰,而陆玖的中指溢出些许水渍,最后射出水柱,把焚烧老人的火扑灭。
“这雨云从东北方向飘来,那面最近的门派是凌霄派,雷法为主,应该就是他们放出了雨云没有收回。”陆玖坐在火堆旁,仔细的绑在绷带,“快点准备,把阵法布好,原先有那些怨气遮掩气息,现在我撑一会,你快点恢复,我们开始布绝息阵,不让那个放出雨云的家伙感应到此地的气息。”
“知道知道,不然就凭我的名气,那些家伙指不定就不顾江湖道义了。为了我和你的小命,我会努力的。”任不羁盘腿,把进门就含在嘴中的一枚散发灵气的银块尽力消化。
陆玖抱起大剑,看了眼任不羁,便打着伞出了门,用剑鞘在村中不停刻画。
......
两人合力刻画好最后的阵纹,把具体事情说给了村中恢复最快的人,最终在一片哭声和烂骂中离开了。
凡人几乎不会喜欢修士,更不会去想着理解修士,谁会喜欢把自己当成家畜的家伙呢?
“大少爷?”陆玖难得没有要事先挑起话头。
任不羁转头看着陆玖,嬉皮笑脸,“嘛事?爱上我了?那回头回宗门我叫师傅把你身上那些家伙上的机关去掉,我要了你?”
陆玖转过头,“还是放在心上了?”
任不羁原本嬉皮笑脸,在听到陆玖的话后突然变得有些失落,“正常,他们怨恨修士太过正常,可是在那之后,他们反应过来就会对我们心怀感激了,所以我其实很理解,就是被骂时觉得有些失落。”
陆玖看着前方,面露微笑,哪怕是装的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陆玖左眼中的红瞳突然转动,然后陆玖直接伸手按住任不羁的后颈,把任不羁推到路边原先用来给田地灌溉的已经干涸的泥沟中。
任不羁没有反抗,任由陆玖把自己推倒,然后在泥沟中翻了几个身,静静地躺着。
陆玖丢掉雨伞,滑下泥坡,和任不羁一起躺着。
远方,滂沱大雨中,一人赤足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几乎模糊视线的大雨没有落在那人的身上,就像在刻意避开自己的主人。
而蛋黄那人的脚要触碰到泥地上时,就会有一捧水被那人踩在脚下,不让泥泞沾染那人的脚。
那人在雨中一步步走着,一步看似很小,但是在陆玖的那颗红瞳看到他时不过几息之间便来到了两人刚刚站立的地方,站在小路上。
奶奶的!没躲掉!任不羁瞅着上方的人影暗骂道。
“两位,在下凌霄派长老林海,可否请两位见见?”林海对着泥沟中居高临下,声音之中有着喜悦。
林海随手一挥,只见挡着双方之间的滂沱大雨绕道而下,顷刻间,林海与陆玖,任不羁之间便没了遮去视野的东西。
任不羁满身是泥,把全身的模样遮挡住,看着路上的人,咽了口唾沫,自己完全看不出深浅,至少元婴中期!
不拼命的情况下无法力敌!这是任不羁得出的结论。
陆玖按着任不羁的身子,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对着居高临下的林海抱拳道,“在下玄清门第...”
林海脸上笑容加深,眼睛中闪过恶心,左脚轻轻一抬,陆玖便被踹到泥沟中,把泥泞的泥沟压出一个人形大坑。
“记住,我在和你主子讲话,你个隐子给我在旁边跪着就好。”林海微微一笑,手指一钩,陆玖便被一团水拉了出来,然后掉到任不羁身边。
任不羁握紧拳头,瞪大的褐瞳中闪过一缕暗金,随后很快消失。
任不羁就要打上前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陆玖拽住,倒在地上的陆玖费力地转过头,看着面目狰狞的任不羁,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不能去,这是圈套。
很明显的圈套,因为任不羁在这里,便是最好的身份证明,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对着任不羁来的。
对着玄清门少掌门来的。
任不羁目中茫然,看着眼前的陆玖,看着他脸上微微掀起的一点蓝色光晕,明明雨没有再打在脸上,任不羁却觉得非常冰冷。
“白叔,能毫无痕迹地杀了他吗?”任不羁心中默念。
“不。”一道声音穿进任不羁心中,任不羁咬着牙,原来如此,心中道,“还有一个。”
“对。”那道声音继续传出。
“区区凡人,不过是被刻了点阵法,任人摆布的工具,少没大没小。”林海擦了擦手指,看着任不羁,笑道,“那么小兄弟,解决了碍事下人,能告诉我你的身份吗?”
任不羁看着脸上血越来越多的陆玖,手指掐进手心,又松开,颤抖道,“玄清门嫡传弟子,任不羁,见过前辈。”
“嗯,很好,玄清门虽然是一帮老顽固,但是大家都是修士,我就先放过你,记住管好你的狗,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可以帮主人出头的。”林海点点头,心中暗自叹气,跟着雨云寻找一些猪圈,好不容易见到了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任不羁,结果对方根本就不冲动,该说不愧是他?那自己总不能不顾十宗友谊直接打死对方吧?
林海看向村子那边,眼神幽幽,他们刚刚救了这些猪畜我记得,那么,稍微试试?
林海故意冷声道,“还以为能抓个野修,才留那群废物到今日,哼!”
林海对着远方的村子,手中戒指一闪,手上便多了副蔚蓝的手套。
林海嘴角上扬,对着不远处的村子挥出一掌,空中的雨水便凝成手掌的模样拍向不远处的村子,“那就直接为我积攒点灵气吧。”
任不羁看着林海,看着那个手掌,没有要救人的行为,而是转身伸手,就像想要挡住一个人一样,他的确是在挡住一个人,就是为了挡住那人才伸的手。
只是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拽住,手中多了个刻有“玄清”二字的木牌,那是玄清门隐子的木牌,一旦丢去就代表不是玄清门的人,所做的事同样也和玄清门无关,皆为个人行为。
陆玖从任不羁面前冲了出去,全身的宽松的黑袍变成布条遮挡在身上,露出一具纤细洁白但是被刻满符文的身体,手臂和下腿的绷带脱落,四处符文散发淡淡荧光,脸上“男人”的部位变作碧蓝的光晕。
“他”原来是“她”。
“她”在他面前飞过时只是笑着摇摇头。
任不羁阻挡陆玖的手微微一愣,便让她从自己的身边飞出,就像笼中 雀,飞向了天空。
陆玖一步踏出,左手金木水火土五种能量附在手臂上,右手上扶着一条蓝白的丝带,围在右身,背上驼背的地方,两只木制的好似海燕般的翅膀在空中张开,追在那水凝成的手掌落在村子之前挡在了前面。
白光一闪。
手掌消散,陆玖也消失不见,只是远处的一座屋子倒塌,发出轰隆的响声告诉了陆玖的方位。
“玄清门和墨家真是做出了个不得了的废品,居然挡住了本尊的一击。不过...”林海嘴角上扬,右手打碎一道青雷,看向泥沟中,“看样子我算是成功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你,不过我会尽力的。”
元婴对一个才刚刚结了个假丹的人说这样的话,有些可笑,但是林海是认真的,对方不是那种可以靠着境界碾压的对手。
泥沟中,任不羁握着沾满她的血的大剑,那是只有隐子用生命祭炼才能拔出的大剑,那是她为了他在最后扔出的剑,而泥沟中,一枚木牌和一枚玉牌被丢在地上。
“丢掉那个?不以玄清门的身份和我对决?那么我万一杀死你玄清门也不会说什么对吧?”林海手中蓝光莹莹,脸上看似高傲,心中却在警惕。
任不羁拔出剑来,那剑并没有剑鞘那般大,只有一指半宽的粗细,半人高的长度,但在其剑护手的部位散出缕缕剑气缠在任不羁手上,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任不羁死盯着看到自己手中的剑后脸色越来越激动的林海,就像条龙,被人触碰了逆鳞的龙,红着眼睛低吼着,
“去 你 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