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这个世界的，并不一定是人类。”树林里，老人用铁锹挖了一个坑，看着地上丑陋恐怖异常的尸体说道。
这不像是人类的尸体，但也绝不会是你所认识的某种动物。它长得像人，两只手两只脚，但却有着两个脑袋，另一个脑袋长在腹部，裂开一张大嘴，长满獠牙，狰狞恐怖。
老人用针线将它腹部脑袋那张大嘴缝住，推了下去，将这怪物埋葬。然后他起身望向天穹。
苍白的天，苍白的雪。
莫文哀送走了阿非，走到窗台望着外边飘飘洒洒的雪发呆，思绪回到了四年前，也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在这儿躲了整整四年了啊，但似乎没法再藏下去了。
阿非是他在这个小镇上唯一的朋友，刚才是来向他辞行的，父亲要带他们全家去南方，而且明天就要走。因为这个小镇这几天出了很多的事情，死了很多的人。镇上的人，包括阿非在内，都以为是变态杀人犯。只有莫文哀知道，那不是......那不是......
那极有可能是已四年未曾碰到过的......天的漏洞，鬼怪！亦或是跟曾经的他，一类的人......
术者，补天漏洞的术者！
“但愿不是他们找来了......”莫文哀喃喃着，眯上了眸子，神色显得很疲惫。
天地肃杀，黄昏降临。在一片寂寥冰冷之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缓缓走进了这个寂寞的小镇。她孤身一人，穿着一件看上去及其暖和的粉色棉袄，留着披肩的长发。发端在风雪之中起舞。
她的眸子黑得发亮，仿佛灰暗世界中的两盏明灯。她就慢慢的走着，一步一步，走在无人的街道。雪花飘落在她的棉袄上，她的双手冻得发青，但她似乎并不在意。
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
黑夜很快席卷天地。雪更大，夜色苍茫。两个流浪者冻死在了小镇边缘的大溪桥下。他们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浑身僵硬，四只眼睛瞪得奇大，看着对方。
黑夜来得很快，也走得很快。第二天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阿非打来了一个电话，告诉文哀，通往外界的马路，两边的山体塌方了。泥土混合着雪花，将大路死死埋在下边。再加上下了一晚大雪，路面积雪严重，短时间内小镇的人是出不去了。
莫文哀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不安。反倒是阿非，像是松了一口气，说是等雪小点就来找他。
挂下电话后，莫文哀走到窗台，看了看外面的雪，穿上鞋子出去了。外面尽管风雪很大，但也有很多工人在铲雪。
这条老街很长，莫文哀走在檐下，转入了一条小巷。巷子里飘来面汤的香味。再往里走不到十步，便可以看到这家面馆，“老陈鸡蛋面”。面馆的门虚掩着，沸腾的浓汤香味从门缝里溜了出来。若是以往，这香味会勾来许多馋客。但如今，大雪与灾难将这座小镇变成一片死寂之地。
莫文哀轻轻推开门，然后就看到了她。她穿着一件看上去很暖和的粉色棉袄，留着披肩的乌黑长发。此时正在煮着一大锅鸡蛋面。
“你说鸡蛋面是下葱花好吃还是芹菜，亦或是一起放？”她抬起头看了莫文哀一眼，抿嘴一笑，淡淡说道。
“陈伯呢？他从来都不休息的，无论刮风下雨，他每天都会准时煮两锅鸡蛋面。”莫文哀在左角那张桌子坐下，这个位置一直都是属于他的。
她端了一大碗面汤，放在他面前，邪气一笑，“大碗的十块钱，小碗的六块钱。这一碗是大碗加蛋葱花芹菜一起放的，要十二块。先吃后付。”
“你挺了解的，知道我要吃什么。”莫文哀淡淡笑道，他在看着她，“但我却从未听陈伯提起过，有你这样一个亲戚。据我所知，他跟我一样，是个浪人，无亲无故。而我现在实在是很想知道，他去哪了。我在这个小镇住了四年，似乎也从未见过你。”
莫文哀实在是感到很奇怪，这种天气，这个时候，陈伯还会去哪？又能到哪去。他从来只关心他的两锅面汤，和地窖藏的那一缸好酒。平时除了买菜，从不外出。
“你说陈伯啊，他留了一封信给你，然后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恐怕也不会回来了。”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她笑的时候很好看，不过却充满邪气。尤其是她的那一双眼睛，黑得就像一颗黑珍珠，明亮的就像夏夜的星辰。不过……莫文哀却觉得......
那似乎不像是人类的眸子。
莫文哀吃了一口面，冷冷道：“把信给我。”
“你不问我是什么人了吗？你要是好声好气的问我，那我是一定会告诉你的。毕竟，像你怎么俊朗的少年，无论是哪个年轻姑娘，都一定会喜欢的。”她忽然坐了下来，就坐在莫文哀对面，邪气十足的盯着他看。
莫文哀却不理她，接着吃他的面，喝他的汤。
她忽又说，“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却知道……你叫莫文哀。莫非的莫，语文的文，哀伤的哀。”
她说完，隔了好一会，莫文哀才抬起头看向她，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你是什么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说完，他便起身从口袋里拿出十二块钱放在了桌上，便要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她忽又邪邪一笑，“信你不要了吗？陈伯给你的。”
莫文哀顿住脚步，微微回头，“拿来。”
“嘻嘻……你现在想要，我却偏不给你了。除非你求我，再客客气气的请教我的名字。”
莫文哀头也不回的走了，迎着风雪。
暖和的屋子里，她看着虚掩的门，邪邪一笑，“你会对我有兴趣的。”
莫文哀一步一步，缓缓的朝家里走去。但他很快感到不对劲。他忽然扶着墙蹲了下去，脸色铁青，看上去及其痛苦。他用手指抠着咽喉，似要将肚子里的食物全部抠出来。
但没有用。他不断的干呕，但胃里的食物似乎在下肚的瞬间就融化了一般，呕出来的只有苦水。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捂着肚子站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了对面街道，阴影里的两个人影。他瞪大了眸子，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人类，或者说，它们连生命都算不上。
那两个人影在触及到莫文哀目光的一瞬间，便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亡灵？”莫文哀不再多想，转身跑了回去。
他猛地将门推开，但哪里还能看到那个奇怪的少女。面馆里空空如也，空气里飘荡着面汤的浓香。香得有些古怪。
“忘生崖壁上的天生石粉，我该想起这个味道的。我太大意了！”莫文哀愁着脸，哀声说道。
左角那张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什么也没写。莫文哀走了过去，将信封拆开。
信纸上写了一行字：要解毒今晚到牧柯中学找我。
这当然不是陈伯给他的信，这是那个少女写的。莫文哀记得之前陈伯说过，他没上过学，不识字。况且陈伯又哪里有那个本事弄到天生石粉，又有什么理由害他？
除非，陈伯一直在撒谎。
如果陈伯没撒谎，此时岂非已经遇害了。
莫文哀心情沉重，放下信张走了出去。他回到了家中。因为天生石粉的作用，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亡灵。有的面生，有的面熟。有死去很久无法进入幽冥世界在人间界游荡的。有刚死去，执念怨气太重不肯离去的。他们迷迷糊糊的游荡在这个小镇，感受不到寒冷与饥饿，迷茫的来回飘荡，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因为想不起之前的事。
家中，莫文哀坐在地板上，脑海中思绪很乱。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都是些悲惨的故事。
想着想着，他忽然心有所感，起身走到窗台，拉开玻璃窗看向楼下的街道。
外边雪花飘飘洒洒，天地一片寂静。雪白的街上，有个大汉弯着腰背着一只大木桶慢慢的走着。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麻布棉袄，像个拾荒者。一张马脸又皱又黄，布满沟壑。
奇的是，像这样一个大汉，走在积雪上，却只在雪面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这还不是最奇的，最古怪的是，他背着的那只大木桶，里面居然有人！
那是一个老头，趴在木桶里，只探出一个苍老无比的脑袋。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只剩下头顶稀疏的几根白发。他的眼睛跟双颊深深的凹了下去，奇瘦无比，像是得了什么大病。
“童西鬼老。”莫文哀淡淡说道。
此话一出，那楼下的大汉忽然便顿住了脚步，扭头朝楼上看来。他的眼睛奇大无比，似牛眼。
“找到你了......嘿嘿......”大汉阴森森的笑着，然后他便回过头继续缓缓的朝前走去。
楼上的莫文哀感到很奇怪，唯一通向外界的马路被堵死了，他是如何进来的。或者说，他一开始就在藏在这个小镇？
夜幕很快降临，晚上雪变小了。莫文哀出了门，朝牧柯中学走去。现在是寒假，学校是见不到一个人的。如果你在那看到了人，说不定那是一只鬼。
莫文哀从大铁门翻了进去，今夜无星无月，学校里漆黑一片。而且这所中学并不小，教学楼就有好几栋，莫文哀实在不知道该去那找她。
他举步缓缓朝前走去，然后他便开始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若有若无，飘散在寒风中。他努力的捕捉着这个气味，并朝那气味传来的方向寻去。最终，他来到了教学楼后边，山包下的教师宿舍。
他几乎是刚走到这儿，楼下中间那间宿舍的灯便亮了起来，门却紧闭。到这儿，血腥味已经很浓了。
莫文哀并不感到害怕，只因以前见识了太多，尽管他已过了四年平静的日子。他抬步缓缓走去，他现在已经对那个少女产生了一点兴趣，他想知道她要引他来这儿做什么。而她又是什么人。
他走到那间亮着的宿舍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然后他便发现门其实没关，只是掩着。他缓缓将门推开，“吱吖”一声……
然后……
然后他便看到了满地的尸骨与血浆。
这些受害者都是最近一个月失踪的人。他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身体被啃咬得不像样，唯一完整的只有他们的脑袋。
由于天气寒冷异常，所以他们的尸体并没有腐坏。
莫文哀看得呆在了原地。究竟是谁如此残忍，对这些无辜的居民下此毒手。
不，这应该不是人类所为。或者说，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莫文哀忽然想起，在好几年前的某个村子，也发生过类似的悲剧。最后捉到的凶手，却是一只绿毛狒狒。一只智商极高的狒狒。
莫文哀正想着，忽然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了进去。然后……
然后门便锁上了，任凭莫文哀怎么扭那把手，都打不开。
“你究竟是什么人？人是你杀的吗？”莫文哀无比愤怒的喊道。
没有人搭理他，一片寂静。
莫文哀的鞋子踩进了地上的血浆里，陷了进去。他拔出来，靠到墙角，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最后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出口，那就是开在山包那边的窗口，两扇窗紧闭着，外边已用木板条封死，但莫文哀并非普通人使用蛮力并不难将其破开逃出。
他绕过地上果冻状的血浆，走到窗户边，将两扇窗拉开，握紧拳头，一拳打了过去，将封住的木板打了个窟窿。
就在莫文哀要再砸一拳的时候，忽然便发现那个被打穿的窟窿里有只眼睛在看着他！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人间界的情感，有的只是无限的嗜血寂灭之意。这不是此前那个少女的眼睛。
莫文哀瞬间浑身感到冰冷无比。他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出三步。两脚又踩进了果冻状的血浆里。
他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就有一只芊细的手从那窟窿里探了进来。那是一只女人的手！留着长长尖尖，锋利无比的指甲！
然后……便有一个小孩的声音细声说道：“妈妈……妈妈……谁闯进来了？肚子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