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眼中,这人间有几个地方因为其神秘,故而显得强大。譬如修行者口中的圣地——万物神宗,皆知其坐落于悬山,却不知道悬山在于何处,更遑论其山门朝哪方。由三位身份极其隐秘的侍奉大人拱卫的大凉皇宫,西罗国的长老院,大雪国的北风长廊,万国城的城主府,日月国的灵隐宗。这些地方如同传说一般屹立数千年不倒,而有那么一个地方同样历经数千年,却不为人所知。
“包子,馒头。”
“糖葫芦,冰糖葫芦哟!”
“陈屠夫,约三斤牛肉,今天家里来客人了。”有人提个酒坛子,里面满满的刚才酒肆打的水酒,走进肉铺,粗着嗓门冲陈屠夫喊着。
“今天的鱼可新鲜了,十文一斤,这位爷,来上一只?”卖鱼的老汉在兜售早市剩下的鱼。
这是琉璃城的东街市集,每天清晨一开市,打铁的,卖肉的,卖菜的,吆喝声,叫卖声,络绎不绝。午食过后,市集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就在陈屠夫的肉铺旁有一座不起的寺庙,庙内如今有四个和尚,平日里靠着乡亲的接济才得以为生,从外看去,院墙内伸出的藤蔓将门前的两侧字掩住,若如有人撩开这些藤蔓,依稀可以看见。
“大凡若尘,大间如物。”
字迹古朴,与现今的文字略有差别,笔画更为繁复。
中间的一块五尺见宽的匾额历久经年,雨水的侵蚀下,已经是爬满了苔藓杂草,大间寺三个字隐约可见,字里行间里都充斥着泥土灰尘,描的朱红早已脱落。门前立着两口石兽墩,上面的雕纹早已磨去,几个黄口小儿正灰头土脸的戏玩着,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在角落跟一条黄狗玩的不亦乐乎。
琉璃城仅此一辆的奢靡马车停在庙门外,正和带着一身酒气,打量这熟悉的地方,刚要抬脚迈门,就被一双嫩手给拦住了。
“不准你进去!”
一个小和尚约莫六七岁,一身短小素净的棉麻布衣,明眸皓齿惹人喜爱,身后跟着一群小屁孩,拦住了他。
小侯爷不以为意,哈哈一笑,绕过他,顺带屈指在小和尚光秃秃的头顶上用力一弹:“你个小秃驴!敢挡小爷的路。”
挨了一记脑瓜蹦,可小和尚依然执着,两只小手护住头顶,又挡在小侯爷前面。
“你不准进去!”
“哎呀!你这小和尚怎么这么不识趣,凭什么我就不能进去?”
“你是恶人,不准你进去。”
一旁的博朗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堂堂侯爷居然连小孩子都要欺负。
“你这个小秃驴,小心我把你屁股打烂!恶人?!”小侯爷心情大好,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事,显得十分错愕,拿起插于腰间的白纸扇,噌的一声以自认为极其潇洒利落之姿打开,轻缓踱步,眼神不住的在人群中游梭。
“你你你,就你了,叫你别走,你跑什么!”
极其霸道的拽来一个过路人,
“你要作甚?”
那人好好的路走着,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住,显得有些惊慌,下意识的想挣脱,可看着正和恶狠狠的样子,后面跟着一众人,银色耀眼的公服,提刀带剑,不似善类,就任由正和拽着。
“别乱动啊,小和尚,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看看这人,歪眉斜眼,一身横肉,面漏凶光,那才叫恶人,小爷我英俊潇洒,快让开,我可没闲工夫!”
“不让!”
小和尚双手伸开拦住去路,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动分毫。
小侯爷性子急,不愿意跟这个小秃驴瞎耽误功夫。
走向前去,不轻不重的一把想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小和尚,只不过小和尚脚底生根,正和一只手居然没有扫动。
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小屁孩力气还挺大。
这群小孩,可不管你侯爷不侯爷,可不管你后面带了多少人,见他推小和尚,围着正和就是拳打脚踢,把小侯爷一身洁净的衣服弄得都是手印子。
小侯爷把纸扇插回腰间,挽起袖子。
“小屁孩,你们都给我闪开!”再一次向前,双手卯足了劲去推这小和尚,十分怪异的一幕出现了,小和尚好像与整座寺庙融为一体,任他使出了吃奶的劲,这小和尚就是不动分毫。
见他憋得一脸通红,小和尚身子一震,把他震个了踉跄,后退了两步,退到了博朗面前,原以为他会扶一把,可博少爷闪过一旁,要不是老练的牛副统领用手轻托住,非得在众人面前摔个大跟头。
“师父说,不动则可安如山。”
小侯爷又羞又怒,在一个黄口小儿面前吃了憋,一旁的博府公子博朗丝毫不吝啬眼中的讥讽,双手抱胸避嫌似的站开一侧,一些爱看热闹的的路人围过来指指点点。
事若反常必有妖,狐疑地扫视了一遍,院墙上的杂草间隐隐有一个铮亮的光头藏在里面,见正和目光扫向这里,急急的缩了回去。
小侯爷这下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瞬间就有了主意。
从马车里拿出几根白纸包裹的东西,果香与焦糖味散发,在这群小屁孩面前,掀开白纸,朱红铮亮的糖葫芦,果粒饱满粗大,这原本打算买回去给青鸟那个丫头吃的。这群小屁孩哪里见过这么大的糖葫芦,尤其是那小和尚,寺庙里清苦,眼睛都瞪直了,眼神充满了渴望。
小侯爷见他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糖葫芦,和善如邻家大哥哥,细声说道:
“想必如花就是你师父了,我与他是旧相识,你快去告诉他,来,给你们糖葫芦!”
小和尚头歪了一下,接过糖葫芦,舔了舔,似乎在认真的考虑,一双明亮无杂质的眼睛仔细地盯着正和。
“那好吧,你先在这边等着,我再进去问问师兄,不对,我再去问问师父。”
心直口快,一不小心就把幕后的黑手给吐露了,没走两步,又回头叮嘱道:
“你一定要在这边等着哦,不能进来。”
“我不动。”
见正和老老实实的站定没动,然后才蹦蹦跳跳的往院内走去。
正和趴着门口看看小和尚消失在转角,
“这寺庙的和尚都一个德行,贪吃!”略施一计,骗走了小和尚,小侯爷有些得意。
再也没人阻拦,大手一挥,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杀了进去,如入自家院门一般,一入内便觉着一阵阵地清凉,颇有番闹中取静的意味,勉强能称作大殿的堂房,里面供着一尊泥像,宽头大耳,不知是哪路神仙大佛,倒也有几分福相,前有一鼎香炉,袅袅徐烟,凝神静气。
十分熟稔地绕过大殿来到了后院,后院不大,地上铺的青石已经磨得十分光滑,洒扫的纤尘不染。中间有一棵桃树,撑开的枝叶占了半大个院子,粗壮嶙峋,枝叶交错,据说这树已有数千年时光。桃树的一边是一间木屋,木檐下坠着一个小铜铃,一阵风来一阵脆响,窗纸泛黄,房门的两个兽环鎏金斑驳;而另一边则是有一扇门,通往后山,朴实无华,连个门栓都没有。
小和尚踮着脚,一只嫩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勉强够着兽环用力的敲了起来:“师父,外面有个恶人要进寺,徒儿不让进,可他说他跟你是旧相识,让徒儿过来问问你。”
“小秃驴啊,不用敲了,小爷我已经进来了。”正和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又无良的屈指在小和尚光秃秃的给他来了一记。
从屋子里面走出一人,黝黑精瘦,满脸沟壑,如同千年桃树的枯枝,眼神却十分明亮,好似能洞彻人心。
“小侯爷,别来无恙!”看到正和带了一众人进来,那人神情颇有些无奈。
“师父,就是这个恶人。”小和尚一手捂住被弹的脑袋,一手将糖葫芦给藏了起来,怒目相对。
“徒儿不得无礼,小侯爷可不是恶人。”
“如花,你还是这么瘦,要多吃点肉,补一补。”正和像见了老朋友一般打趣道。
“两载弹指一挥间,小侯爷还是这么风趣。”如花双手合十算做是回应了正和的打趣。
“如花,小爷可不是你的那些善男信女来找你叙旧,听你讲那些狗屁歪理。”
正和变脸比翻书都快,语气顿时十分的不快。
“今日来,我可是要来找后山的那秃驴算一算账!!!”
“你要找老祖?老祖不在后山,出去云游了。”
可一旁的小和尚却歪着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师父,中午我看见师兄鬼鬼祟祟进了后山,我问他去干嘛,他还不告诉我,只是说老祖叫他。”
如花听后一阵语噎,摸摸了小和尚的光头,哭笑不得。
“小侯爷,不要为难我这个老头,太祖昨日说了,今日要静修,不让人打扰。”
“啊哈,你们这群秃驴一个个口是心非,没有半句实话,他自然是不想见我,跟别人一块合伙骗了我这么多金子,怎么敢见我。”
“小侯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太祖久居后山,从未出这扇门,再者他要这金子又有何用!”如花哭笑不得,这不是明目张胆的耍无赖?
“如花,你今天莫要拦我,再拦我,小心一刀捅死你。”正和拿着把刀,冲到后山门口,对着里面就是一顿臭骂,如同村口的泼妇。
“秃驴,别以为躲在后山不出来,今日小爷就会饶了你!”
站在门口骂骂咧咧的好一会儿,里面也没有动静。
“你还不出来是吧,你不出来我还不会自己进去么?”说完,提着刀,推开门进去,就径直消失在众人眼前。
牛副统领带着博朗也推门进去,可一进门看到的并非是刚才羊肠小道,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海水,一众城守军正站在悬崖边上,只要再往前几步,便掉入数十丈之下的大海。
短暂的震惊之后,牛副统领喝道:“回去!”
推开门,又回到了院内,如花还站在那,一旁的小和尚舔着糖葫芦,一点也不意外他们一副受惊的模样。
“我曾听统领说过,大间寺的如花大师修行境界深不可测,不知道小侯爷现在人在哪儿,怎么看不到他人?”
虽说牛副统领是带着笑,甚至有些谦恭的问着如花,可是语气中的戒备不言而喻,一众城守军甚至已经将手按在了剑柄上,形成了一个包围之势。博朗提起全身的元气,气机想锁住眼前的如花,可是他就像水中的沙石一般,仿佛他下一刻就会流走。
看见如临大敌的众守军,如花和尚,抿嘴一笑,如枯木逢春。
“见山则有山,若无山,脚下怎会有路?”
牛副统领并没有被如花似非而非的话所迷惑,目光异常坚定的再一次问道,博朗气海中蓬勃的元气早已翻滚。
“小侯爷在哪儿?”
如花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手推开那扇门,赫然出现了一条蜿蜒崎岖的狭窄山路,而小侯爷正气喘吁吁的拾阶而上,
“小侯爷!”老牛关切叫唤一声。
正和听到有人喊他回头一看说道:“你们先在门口等着,等下要是有人出来,千万别让他给跑了。”
“这是回生门,太祖久居后山,不愿外人打扰,请人设下了这一阵,诸位放心,太祖与小侯爷乃是忘年交!”
牛副统领异常郑重地向如花大师行了一礼,
“如花大师,刚才多有得罪!”便不再多言,盘腿而坐,所有城守军围住山门呈弧形坐下,凝神静气,等着正和出来,博朗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如花,他感知不到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如何境界,想必要比师父还要高,这到底是个什么境界,莫非是自然境?大道境?可这天下自然境已经是寥寥无几,大道之境的也就只有那十二位而已。
后山,在半山腰处有一个木屋,木屋前,用木头支起了个木棚,木棚上只有寥寥几只不知名的植株,还有一片牡丹丛,只不过都已经枯萎,了无生机。
门前用两块石头支起一口铁锅,下面柴火旺盛,锅里油水翻滚,这简易的炉灶旁叠放着一些干枯的柴火,散落了一些黑毛,一个光着头的胖和尚正熟练的翻动着锅铲,膀大腰圆,顶着个肥油肚,上身仅着一件对襟粗麻衣,袒胸露腹,也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洞的裤子,以及那双漏了肥嘟嘟脚趾的草鞋。
“好你个秃驴!”
正和一言不发,老远就看见了,心里暗暗嘀咕。
红着眼,猫着腰,踮着脚,偷偷一步步靠近,绕到其一侧,如同逮到了杀父仇人一般,揪起他的衣襟,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谁呀,谁呀!”
可把这胖和尚,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正和之后。
“小正和,你要干嘛?”
“干嘛?!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差些死在百稚城外!”正和龇牙咧嘴圆目瞪眼。
“你少来,就你那点事,现如今早已传遍了整个琉璃城,连我这个不出门的人都听说了,还不就就是因为你想要对西罗大公主那个那个,被人发现了,然后被他们的二王子一路从清水关,追到了百稚城外,最后还是你的仇人许波将军不计前嫌救了你一命,这又与我何干!”胖和尚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与冤枉。
“是不是如定那贼秃驴乱嚼舌根?本侯英俊潇洒,与大公主乃是情投意合,到了你们这群凡夫俗子口中就成了不轨苟且之事!!!再者,小爷我这一身修行直指大道,需要那个银枪蜡头来救?”
胖和尚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惊叹他为何脸皮如此之厚,小声的嘀咕道:“我还听如定说,人家大公主可是成过亲的!”
正和见胖和尚目露鄙夷之色,气不打一处来,紧了紧手中的刀。
“秃驴,少说这些没用的,要不是当初听你的胡扯,什么少年郎志在四方,西罗美女多,怂恿我去西罗,我怎么会去,快还钱!”
“这话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再说我什么时候欠你钱?”
“就前些年,就在这,就在这破屋子前,你跟那神神叨叨的游方书生合起来骗了我一百两金子。”
“你说那姓陆的小子?怎么现在又怪起我了,当初我苦口婆心跟你说,那小子嘴皮子厉害,靠不住,叫你不要轻信于他,可你偏偏还把他引以为知己,非得跟他称兄道弟。”
“就他?现在恨不能一刀捅死他,骗我一百俩买了那块被他吹嘘的神乎其技的破石头,说什么世间难寻,太平时可做珍宝收藏,危难之时还可用来救命!我呸!”
其实一块金色的云守石,价值何止千金,当初为了骗姓陆的小子,正和可谓是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只用了一百俩就给买了下来,此后当作宝贝一直带在身上,可如今鸡飞蛋打一场空。
此番前来纯粹是想过来占点便宜,说不准还有什么宝贝藏着。不过经胖和尚这么一说,当时的情景也想起来了,心里有些虚,小侯爷开始耍起了无赖,吱吱唔唔得到说:“我....我不管,反正现在你得还我金子,不然我烧了你这破屋。”
“那你得找他要。”好像有些怕了威胁,胖和尚语气也软了起来。
“那他现在在哪?”
“这我哪知道!”被逼急了,这胖和尚也是滚刀肉,刀架在脖子上,一副水泼不进的态势。
眼看这秃驴在自己面前装傻充愣,正和恨不能给他一拳,不过这秃驴膀大腰圆,顶着个光头,一身肥膘,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过...”
“不过什么?”
“那姓陆的小子,临走前,好像是怕你日后找他的麻烦,留下了一件东西当作补偿。”
胖和尚有些神秘地说道。
“什么东西?”正和眼睛一亮,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至少先把刀拿开,我好去找找看!”
“秃驴,少在小爷面前耍把戏,你是想溜吧?我可告诉你,在山下门外,我可以是带了城守军的高手在那守着。”
“你手里拿着刀,我敢溜到哪里去?我能溜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小侯爷这才半信半疑的收起了刀,可眼睛紧紧注意胖和尚的一举一动,似乎以前吃过亏。
胖和尚在小侯爷的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进了木屋,不一会儿,拿出了一件东西,用一破布裹着,里三层,外三层,好像穷苦人家吃剩地咸腊肉,乌黑麻漆的,胖和尚用那破布用力的擦了擦,掸了一层厚厚的灰,提了起来,勉强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块玉,而且缺了一角,小侯爷粗暴的抢了过来,掂了掂,这分明就是寻常人家带的佩玉,期待的脸色顿时垮了,一脚踹开那木门,里面空空如也,就一张床,一眼望穿。
见正和脸色十分难看,胖和尚细声问道:
“你到底要不要,不要下次我还给他。”
小侯爷并没有搭理他,而是不死心的在里面仔仔细细的又找了一遍,跺了跺地面,看看有没什么机关暗格,一番折腾无果后,又将目光投向了这那块破玉,
“他有没有跟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没有。”
本着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的原则,将破玉揣在怀里,小侯爷突然才发觉自己肚子有些饿了,在那个小酒馆内尽是喝酒去了。
“你刚才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干嘛?”
“没干什么。”
说话的时候尽量用肥硕的身子去挡住前面的大锅。
正和将锅盖揭开:“哼哼,背着我烹狗肉!好了没有?”
“再添把柴火就可以了。”
胖和尚不冀望能瞒过他。
肚子一饿,自认为占了便宜,得了好处的小侯爷,早没有来时的怒火,刀丢一边,蹲着身子,往炉灶里添着柴火,还时不时的用扇子扇。
“到底好了没有?”
“年轻人,就是性急!”
胖和尚不急不缓的将一把碾碎的胡椒撒向锅里,一股令人垂涎的肉香开始飘洒。
两个人几乎同时咽了咽口水。
小侯爷急不可耐的放下手中的柴火,用手挑了一块大的,肥瘦相间,也不管烫不烫,一股脑儿吞下。
“这是不是寺前肉铺张屠夫养的那条二黑?”正和满嘴肥油,狐疑的看了看地上的那一堆黑毛,厉声向胖和尚质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胖和尚也是满嘴肥油,十分惊奇道。
“哼,张屠户家养的狗只只膘肥体壮,尤其是那两条黑狗,要不是去了西罗,怎么会沦落到你这秃驴口中。”一边痛斥着胖和尚,手底下也不耽误,尽挑块大,冒油的往嘴里送。
“秃驴,你这么胖少吃点,在西罗这两年我可是过得清苦,让我多吃点!”看到胖和尚双手也不闲着,小侯爷霸道的打了打胖和尚的筷子。
“小正和,你可不能这样,这可是我烧的一锅。”胖和尚无力的说道。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句看看我不捅死你!”小侯爷有些不耐烦的拿起丢在地上的刀敲了敲石灶。
“悲哉,这狗原本也是性灵之物,如今却落入你我两个俗人之口。”胖和尚一手夹着狗肉一边发出了疾呼!
“秃驴,你可真够虚伪。”
两个人嘴上说着,手下可没有歇着,不停的夹着狗肉往嘴里送,一大锅的狗肉就转眼就少了一大半。
小侯爷嘴唇辣的通红,从水缸内舀了一大瓢冷水,咕隆咕隆灌下,通体舒畅。
“今天怎么没有看到如定秃驴?”
“刚才那黑狗就是他杀的,一会儿的功夫不知跑哪里去了?”
“看着今天这狗肉不错的份上,我跟你的事就一笔勾销了,至于如定,你给我转告他,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叫他别躲了。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饱暖思它欲,小侯爷此时心思早已不在这里,走之前还不忘提着那把刀,一步三摇的往山下走去。
山门外
“小侯爷,你没事吧?”见着正和脸色通红,脚步虚浮的出来,牛副统领关切的问道。
小侯爷打了个饱嗝,自己在上面大快朵颐,而他们守在门前,寸步不离,有些过意不去。
“能有什么事,你没看到我手里拿着刀么,那老秃驴被刀一架脖子,都快尿裤子,嘿嘿,乖乖的双手把他的宝贝给奉上。走,去君不见,今天小爷我请客。”
年轻不谙世事的博府少爷见这两天老是有人提起君不见,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牛副统领,君不见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牛十分愕然,一脸坏笑地说道:“君不见可是个好地方,等会你到了便知道。”
后山,胖和尚依然慢慢悠悠大块颐朵,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坛酒,迷离的眼神显得有些醉意,嘴里咕嚷咕嚷哼着古老的曲调。
而一旁原本光秃秃的地上,一棵棵嫩绿的小草,以肉眼可见得破土而出,开始疯长,几近枯萎的牡丹丛,枝叶由枯黄逐渐变绿,伸展开来,花苞渐渐生成,绽开,红艳欲滴的大牡丹怒放,木棚上各种不知名的植株好像刹那间活了过,不断的疯长,一些深眠地下的蛰虫开始苏醒齐鸣,整个山谷生机盎然,仅仅只是在数息之间,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在胖和尚周身三尺处戛然而止。
各种花草异常欢欣向半空中结成一条条的藤蔓,远远看去像是筑成一座长长的天阶,有个人赤脚从虚空中走了出来,一片片叶子争先托住他的脚步,那人如露珠般轻盈,拾阶而下,走近胖和尚。
“你居然还有兴致在这些腌臜之物。”
来人有些嫌弃的说道。
“哪像你这个半仙,食风雨,饮朝露,我就一俗人,鸡鸭鱼肉,五谷杂粮。”
胖和尚洒然一笑,拍了拍浑圆的肚皮,提起酒坛,酒水像瀑布一般倒入口中,咕哝咕哝往下咽,打湿了身上的粗麻衣,信手摘起一朵娇艳欲滴的大牡丹花,就着烈酒,大口大口的嚼起来。
“他刚才是不是来过?”来人狐疑的看了看胖和尚的周围。
“你的鼻子还是这么灵,他刚刚下山!要不你也来点?”胖和尚自然知道那人说他是谁,有些醉醺醺的晃着酒坛。
“那日在百稚城外,并没用任何异常。”那人今日前来似乎只为了说这句话,更像是求得胖和尚的确认。
“我也没有。”胖和尚难得的正了正色,摇了摇头。
“那姓陆的小子说的话可信?”那人说话并没有多余的感情。
“我信!”
“你的时间不多了。”
“是啊,已经不多了。”胖和尚贪恋地兹溜酒坛里的酒,比酒痴更痴迷。
“那东西,他拿去了没有?”
“拿了。”
那人开始沉默了,整个后山因那人的沉默而沉默,花不扬,虫不鸣。
“哼!”莫名的冷哼一声,径直消失在半空中。
胖和尚这才抖抖索索的站了起来,看着那人留下漫山的郁郁苍苍,竟然有些生厌,沾满油渍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缓缓合十,口中念道:“凡尘故我,万法皆空。”
随着这八字的吐出,本不该存在的鲜艳牡丹花,那伸长到半空中的花草树木如同听到了时节的召唤,开始枯萎凋零,如流沙一般散落,慢慢退散直至虚无,仿佛这一切并未出现,山还是突兀,牡丹丛还是蔫着,炉火还是旺盛。
胖和尚盘腿而坐,入定下来,法相森严。
一只小麋鹿,蹦蹦哒哒的出现在木屋前,幼嫩的小蹄子,蹭了蹭地上的泥土,嗅了嗅这里的气息,适才澎湃的生命气息已经消散,用狐疑的眼神审视了一番入定而坐的胖和尚,没有觉察异样之后,撅着蹄子欢快的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