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处于光明的人怎么会知道黑暗的绝望。
------《山海临城》
“你又何必与她争,你明明知道她是不会理睬你的。”略微幽暗的楼道里,站着两个男孩。
一个略微矮一些,靠着墙,一脸的不耐烦。另一个很清秀,站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两听可乐。
他叫苏未。
“她凭什么就觉得我看书是不务正业?人不能有自己的爱好吗?只是因为到了高三,她就能剥夺我看书的权利是吗?”柳明凡拒绝了苏未递过来的可乐,指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丝毫没有克制自己音量的意思。
他真的很愤怒,但也很无奈。
他和苏未今年已经高三了,班级里贴满了冲刺高考的标语,但他一点也不紧张。
因为他并不在乎。
柳明凡很庆幸,庆幸自己有一个开明的母亲,从来不会去干涉他的思维,也不会强迫他去做些什么。
“如果喜欢,那就去做吧,只要以后不会后悔,那我便一直支持你。”每当他告诉母亲一些在其他母亲眼里可能是“叛逆”的想法时,母亲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不能,不允许,而是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后对他说这句话。
哪怕到了高三,母亲也不会逼着他学习,而是在他整天沉浸于古书中时,为他端上一盘水果或者一杯茶。
但是,这只是他的母亲。
这已经是第五次因为看闲书被叫家长了,也是他第五次和班主任林宇争吵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看这种书!都要高考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死活?”林宇高高地举着他的《山海经》,脸上满是鄙夷。“这种神话书看了有什么用?能帮你多拿一分还是两分?有这种时间拿来浪费,怎么不好好学习?我看看你这次能考多少分!”
“考考考,分分分!在你眼里我难道只是一个考试机器?我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爱好!你说这些书没有用,有多少历史是从这里面找的依据?这一切你知道么?”柳明凡猛地站了起来,狠狠地踹了一脚桌子,双手激动地挥舞着。“而且,我是在课余时间看的这些书,什么叫课余时间?那是属于我的时间!我怎么安排,你管的着吗!别以为自己是老师就可以肆意妄为!”
林宇被他这番话气的浑身发抖,狠狠地指向门外,“你给我出去!今天把你家长叫过来!”
“艹,叫就叫!”柳明凡重重地带上门,一个人站在了外面。
就这么站了整整一下午。
“你就不能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吗?非要和她吵,害得师娘又得来学校。”苏未轻轻地责怪了柳明凡一句,便强行将可乐塞到他手里。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柳明凡什么脾气他很清楚,无非就是家里自由惯了,所以受不得别人约束。
柳明凡刚想张嘴反驳,苏未便将刚给自己开起来的可乐堵在他的嘴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柳明凡狠狠地灌了一口可乐,看了看教室办公室的门,终是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等着,直到办公室的门开了。
何珍埋怨的看了一眼柳明凡,无奈地笑了笑。
“你说你怎么就知道给我惹祸呢,就不能学学小未。”何珍说着就挽着苏未的手,把柳明凡抛在身后。“小未啊,今晚想吃什么呀,师娘给你做。”
“额,这个……”苏未犹豫地看了看柳明凡,看着柳明凡希翼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还是红烧肉吧。”
“行呢,那就清炒虾仁吧,师娘知道你喜欢吃清淡的。”何珍拍了拍苏未的手背,看了看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半头的苏未,笑了笑。
都比我高这么多了啊。
“要不,还是红烧肉吧?”苏未感受到背后柳明凡那灼灼的目光,又提议了一次红烧肉。
“那哪行,红烧肉太腻了,还是清炒虾仁好。你说是吧,小子。”何珍回头看着柳明凡,笑得那是一个灿烂。
“是啊是啊!红烧肉那么腻,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想吃那种东西,清炒虾仁多好啊!就清炒虾仁!你居然喜欢吃红烧肉,苏未我瞧不起你!”柳明凡感受着何珍的微笑,立马变脸。
于是晚上何珍真的只炒了一大盘虾仁,然后柳明凡啃了两碗白米饭。
他对虾仁过敏。
晚饭后,苏未主动申请去厨房洗碗,留下了柳明凡和何珍两个人。
他知道何珍有话想对柳明凡说。
“明凡,为什么还不肯放弃?”何珍将《山海经》递给柳明凡,看着他。
“爸爸还没死。”柳明凡接过古籍,快速地翻阅着,直到发现没有缺页才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爸爸的事,我也很想他,可是他已经死了!”何珍抓着柳明凡的手,眼眶有些泛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柳明凡感受着何珍掌心的温度,咬了咬牙,“乔叔叔说了,爸爸只是失踪了!他还没死!”
柳明凡脱开何珍的手,从胸前取出一个暗金挂坠,中间镶着一颗透明的宝石。“我去研究所化验过了,这颗挂坠根本不是什么工艺品。这暗金色的部分,它的成分是氨基酸和角蛋白,还有胶质。换句话说,这根本就不是金属,而是一块鳞片!而这上面的也不是宝石,是一滴眼泪!我查遍了《山海经》和《鬼谷子》,最终找到了它,烛龙。”
“看这里,”柳明凡抽过《山海经》,迅速翻到《大荒经·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他们都说《山海经》的异兽都只是神话,但是这个挂坠,是最好的证明,除了洪荒神兽,没有什么生物的骨骼能达到这种程度。”
“最后,也就是我这次研究山海经的原因,我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了。”柳明凡顿了顿,“我看见了爸爸的日记,九二年故宫宫女事件,九三年广九铁路事件,九五年成都僵尸事件,零二年华航空难事件,零五年青藏怪兽事件,以及十年前重庆的红衣男孩被杀事件,爸爸都去了。其实,爸爸他根本不是考古学家,对吧?我看见他最后的日记,是松花江坠龙。”
“你,你给我住嘴!”何珍一把抢过《山海经》,“以后不要看这些书了,这些事也不要再想了,到此为止吧!”
“我一定会把爸爸找回来的!”柳明凡没有暴怒,也没有失落,反而很冷漠,也很坚定。
像他,又不像他。
“收手吧,我已经失去了你爸爸,我不想再失去你了!”何珍紧紧地抱着柳明凡,痛哭出声。
柳明凡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何珍,手搭在她的后脑上,就像小时候何珍抱着他一样。
“师娘睡了?”苏未递给柳明凡一颗桃子,又给自己洗了一颗,轻轻咬了一口。
他吃东西总是这样,小口小口的。
“嗯。”柳明凡没有吃,而是在手中不停地来回抛。
“还在想老师的事吗?”苏未慢慢地咽下嘴里的桃子,看了看房间里,小声地问。
何珍在房间里睡着了。
“嗯。”柳明凡没有抬头,目光始终在双手间。
“放弃吧,不要查了。”苏未的语气很轻,却又有点凝重。像是在劝慰,又像在告诫。
“其实,你们都知道我爸爸的事,对吧?除了我,你们都在瞒着我。”柳明凡将桃子放在一边,眼神有点阴郁。
“……”苏未低着头,没有说话。柳明凡知道,苏未心虚了。
“阿未,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亲兄弟,你就像我的哥哥一样。可为什么,你也要瞒着我?”柳明凡一把抓住苏未的领子,狠狠地把他抵在墙上,“你说啊!为什么!”
苏未面对着柳明凡的质问,没有回避,却也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你说不说!”柳明凡扬起拳头,恶狠狠地看着苏未。
但是苏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连眼神也不曾改变。
“艹!”柳明凡一拳狠狠地砸在苏未身边的墙上,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我也很想老师,”苏未整了整衣领,坐到柳明凡身旁,右手搭在膝盖上,左手扶着柳明凡的肩膀,“零五年的时候,我的父母都死了,是老师把我带回来,把我养大。”
“其实我们那孤儿很多,有很多孩子都是被买进去的。那些人对待这些孩子就像对待牲口一样,几乎每天都要毒打他们,饭也不让他们吃饱。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害怕老师领养我以后也会这样子。可是我不得不跟着老师,因为村里没有人愿意收养我,他们认为是我克死了我的父母,都觉得我是灾星。”苏未轻笑一声,叹了口气。
“后来,我在这里有了家的感觉。老师和师娘从来没有把我当外人,你也是。就好像,我生来就属于这个家,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苏未拍了拍柳明凡的肩膀,“老师对我来说,就和父亲一样。
但是,放弃吧。”
说完,苏未扶着柳明凡的肩膀站了起来,回身对着柳明凡伸出了手。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柳明凡自己站起了身,回了房间。留下苏未一个人,对着空气伸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