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山雾遮掩了整座山的轮廓,兽语鸟鸣在雾里也仿佛失去了方向,声音飘不到山岭之外,让拂风岭显得愈加静谧神秘。
盘山的小道之前,数十个身影伫立凝视,好像打算看透这迷障一般的雾气。为首的大汉梳着光亮的小辫,铜色的皮肤,坚毅的脸庞,眉头紧蹙,似乎有些什么难决的事情在困扰着自己。
“安托罗大哥,赶了一天的路了,今儿个兄弟们都累了,要不在山脚下扎个营,明天再进山狩猎吧。”一个个头与铜肤大汉不相上下的男人操着地道的格雷锡安口音说道。
“可以,让兄弟们好好歇息一番,养精蓄锐,明天我们再进山。”铜肤大汉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问向身边的男人,“巴克,守夜的人选好了没有?”
“安排了贝罗带着几个新来的,营地外面铺了带来的三个熊爪陷阱,准保一切无虞。”巴克拍着胸脯,一切料理妥当的样子。
铜肤大汉没有异议,转过身去继续盯着山雾,好像打算从里面看出一些端倪出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忙碌着,看似乱糟糟的却又有条不紊,没用一个小时,一座简易的营地拔地而起。
在距离营地前方不远的一处柘木林中,三四个用杂草和树枝构建的小窝棚也建得有模有样,这是狩猎者们的前翼——侦察兵的藏身之地,而今晚,他们也将承担守夜的任务。
入秋的格雷锡安凉意逼人,侦查兵们不得不背着风搭建自己的栖身之所。为了防止被冻着,贝罗带来了几件破烂的棉袄,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猎人,他深知在这种地方着凉是很危险的事情。
守夜的任务照例不会用到全部侦查兵,几名刚刚入伙的新手被丢了过来充数,真正起作用的只有抽到下签的贝罗。贝罗一想到自己的那些损友正在温暖的营帐内玩牌吃酒,内心就一阵泛酸。谁叫自己今天没那个运气呢,虽说明天自己就可以呆在营地内守营,不用去干侦查的苦活累活。可是狩猎的收获自己就只能拿到基本的一份了,这次可是一年一次狩猎穴居人的难得机会,穴居人的晶脏可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偏偏自己没那个运气,不然凭借自己的能力,这次定然要发一笔大财。
可是现在呢,只能带着这些笨手笨脚的新手守夜,算了,贝罗暗叹自己真是好心肠,碰到这种事都没有什么火气。今晚就跟这几个新手玩玩狩牌,赢点钱权当给自己解解闷,想必没有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会不给面子。
秋天的白日越来越短,就着一锅肉汤啃着糙硬的黑面包还没有多久,夜幕已经完全笼罩在大地之上。
“玩牌,玩牌。”贝罗最后扫视了一眼柘木林与山脚之间平静如水的野地,放下心来。窝到草棚的最深处,招呼着那五个新手簇拥上来。
把一副48张木牌堆在榆木棋盘上,贝罗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点发红,手指搓了搓,驱散指尖的冰冷。
克米特是这被叫到的五个人中的一位,相比于其他人,这个相貌不凡,有点木讷寡言的年轻人并不怎么引起贝罗的注意。贝罗最欣赏那个圆头圆脑,身材壮实的矮小青年——沃丕提,他是一个猎户,三个月前投入到莱隆城的佣兵公会之中,被安托罗老大收入麾下。动作矫健,头脑灵活,简直是块天生适合当侦察兵的璞玉。而且当过猎户,面对猎物的时候一点都不怕生,追踪寻迹,辨物识味的本事也学得很快。贝罗那几个损友都对沃丕提称赞有加,估计再过个一年半载,他的本事应该就跟队内的老练侦察兵们差不多了。
其他几个,斯卡拉门是一个破落商户的儿子,欠了赌债不得已跑来加入佣兵公会的;若安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农夫,除了有点力气之外没啥好表现,见血就怕,贝罗已经在考虑是不是给巴克大哥打个小报告,开除这个有点拖后腿的农夫;鲍勒倒是正儿八经的佣兵后代,不过没有继承他死去老爹的本事,在队伍内也是整天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克米特则是刚加入队伍不久,据他说以前是在瓦兰登城那边农场干羊倌的,有点事要去坎普尔王国,但是囊中羞涩,还没出安道蒂德行省旅费就用尽了,于是到莱隆城的佣兵公会接任务,被分配到这次出来狩猎穴居人的安托罗的队伍内。
按理来说斯卡拉门今晚会是贝罗的对手,不过这个懂得拿捏人心的好手很快就用几次高明的昏招让自己的顶头上司艰难却有惊无险地取胜,斯卡拉门一副捶胸顿足的懊恼模样引得贝罗喜笑颜开,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愉悦。
“你们几个也快点加入战局。”兴奋的贝罗催促着其余一开始袖手旁观的佣兵。
“我不会玩狩牌。”在一片应和声中克米特的话语似乎显得有点刺耳。
贝罗眉头一皱,思量着是不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菜鸟佣兵不给自己面子。好在克米特一脸诚恳的表情让贝罗最终觉得不是他不识抬举,而只是见识浅薄,连狩牌都不会玩。
“你们谁去教他一下,斯卡拉门你不是此中好手,教教克米特。”
斯卡拉门手中继续摸着牌,嘴巴却麻溜得很:“不是我不教,实在是笨的教不会,聪明的不用教就会,像沃丕提兄弟,我就跟他玩了几把,他就无师自通了。您啊让克米特在旁边看几把,要看不出门道那今晚再怎么教也教不会。”
“也是,克米特你在旁边学习一下,看我们怎么打。”
“好的,贝罗大哥。”克米特的声音低沉,有点含糊不清,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
山脚下,土路边,数不清的黑影在月色中一闪而逝,鱼贯地钻入草丛中,消失不见。恶臭沿着山脚向外蔓延,在风的助力下越飘越远。
正在一旁观战的克米特不经意地往后退了几步,他的耳中传来远处淅淅索索的细碎声响,不觉心中有点奇怪。等他退到草棚的边上,感受到刺骨夜风的同时,熏人的恶臭也扑鼻而来。同时一些若隐若现的身影在野地里快速地移动,眼看与这片柘木林已经咫尺之遥了。
草棚内的佣兵们还有说有笑。
“贝罗大哥,您今晚的手气也太绝了,这怎么赢的了。”
“嘿嘿,跟不跟。”
“又拿到猎王,这还怎么打。”
“叫你小子上把嘚瑟,兵左进三,这叫单刀直入,打你个措手不及。”
……
没有人感觉到有什么异样,当然他们的五官感觉不如克米特来的敏锐,但是穴居人如此明显的体味都没有发现真是出乎克米特的预料。
背风的草棚挡住了寒风的同时,也让他们没法及时地察觉到穴居人的接近。可成群结队的穴居人像潮水一样从空旷的野地中涌来,如过江之鲫一般,数量之多让克米特一时都无法相信。
“搞什么,不就是来打个穴居人赚点旅费,怎么碰到了这种事。”克米特内心有点奔溃,这是什么样的运气能碰到这么多的穴居人,而且看这来势和去向,应该就是奔着佣兵们的扎营地来的。如果那里的佣兵还不能及时察觉的话,恐怕这批从莱隆城出来的狩猎者就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克米特急中生智,脚尖踮起一小块石砾,反手把石砾掷向悬挂在树枝上的梆子。
猝然发出的梆子声在静谧的夜晚如炸雷一般,还没进入梦乡的佣兵们都抬起了头。
“谁敲梆子?”草棚里的欢声笑语一下子销声匿迹,只有贝罗警觉的询问声,很快,他的声音就变得激昂起来:“不对,有情况,拿武器。”
这时的克米特已经往树林里移动了数步,手中拎着一把分配到的破旧木柄短剑。往视野里一棵最为粗壮的柘木上冲去。
上树是他此刻唯一的战术,与佣兵们联合作战已经是不可能了,就算自己退到草棚那边也无济于事,如此多的穴居人的围攻,不可能凭借着四五个人可以挡得住。只有找到一个尽量与穴居人一对一的地方自己才有可能脱身。
至于最后能不能幸存,除了自己的一身本事之外,就看这群穴居人对自己到底有多少兴趣了。克米特一边苦笑一边飞快地奔到那颗足有三人合抱大小的柘木底下,手脚并用,爬到了树冠的最高处。他飞快地掏出几张巴掌大小的暗红色咒符,抛散到树冠之中。右手横握着短剑,左手捏印,注视着穴居人的一举一动。
原本以为成为了万中无一的术士,自己从此就是逍遥闯世界,过着常人不可企及的生活。没想到这趟旅程的一开始,自己就是用尽了旅费,养父又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能轻易在别人面前显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边打工边攒旅费,自以为做个佣兵,完成个报酬丰厚的任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连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