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你还知道怎么捕捉我的传讯。”丽贝卡百无聊赖地靠在岩壁上,双臂抱胸。奚落着姗姗来迟的克米特。
“让你久等了。”克米特从黑暗中现身,丽贝卡的脚边倾倒着几十块碎得不成样子的黑色石板,残余的石板还挂在墓室甬道与岩壁的接隙处。
“这就是通往亚摩斯墓室的甬道。”丽贝卡眼神在克米特的右肩上停留了片刻,“你在那边发现了什么?”
“一小堆蓝火菇,可惜岩蛇肉太老了不好烤。”克米特拿出被割成两半的警戒珠,“倒是回来的时候,那具干尸热情地招待了我。”
“你一定是想窃取它的宝贝珠子,别人都是干尸了怎么会对你这样的男人发情呢?”丽贝卡嘴里露出戏谑。
“我觉得从骨架来看干尸生前应该是个男性,不过无所谓了,它现在彻底变成一堆碳化的碎骨了,可没法爬到这里向你申冤。我们还是谈正经事吧,这里就是通向亚摩斯墓室的甬道?”
“我们边走边说。”丽贝卡一招手,率先踏入甬道中。
甬道内灰尘尽落,如幔布大小的蜘蛛网层层叠叠,占据了甬道的小半层空间。砖石似乎被烧制成空心的样子,皮靴踩在上面发出嗒嗒的声响。奇怪的是,这里面却没有岩道中那般燥热,相反飒爽的凉意充溢在整条甬道内。排列有序的月光石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不留一处死角地照亮各个角落。
视野内很快就出现了一面铁锈斑斑的闸门,三码多高两码多宽,表面没有一颗铆钉浑似一整块铁板。
“这就是进出亚摩斯墓室的大门了,外面那扇黑曜石大门不过是道开胃菜。”丽贝卡摩拳擦掌,脸上满是干劲。
“这不会是铸造成一个整体的铁门吧,王国的铁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工艺了。不对啊,亚摩斯都是百年前的人物了。”克米特摸着下巴,对着闸门评头论足。
“矮人工匠在瓦格纳•普莱宁攻陷里奇的时候就能给他浇铸一尊比大象还高的铁像了,你怎么会觉得亚摩斯的墓室一定是由人类工匠打造的?”丽贝卡寥寥数语指出克米特的认识不足。
克米特往旁边挪动了数步,给丽贝卡的开门留出了足够的空地。她未及走到闸门处,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浑铁似的大门上竟然旋开一面藏在门中的铜镜。整条甬道内瞬间寂暗无比,月光石倏然消失无踪,淅淅索索的声音蓦然从西面八方袭来,好似黑沙的庞大蜘蛛群漫过克米特的脚踝,不少蜘蛛更是直接落在他的头上。
“是幻术。”丽贝卡机警的声音马上就被蜘蛛们的啃咬声淹没,克米特眼中的丽贝卡正被蜂拥而上的蜘蛛吞没,血液从蜘蛛群的间隙缓缓溢出。不一会儿,丽贝卡已然化为一具皑皑白骨,只露出半截姣好的面容,断断续续地叫道:“救我。”
叫声浑然不似丽贝卡该有的音调,带着凄厉的哀怨。
克米特默然不语,攀附在身上的蜘蛛群数量犹胜那边,可是它们却无从下嘴,急得摇头晃脑。一层淡淡的翠绿色光罩隔绝了蜘蛛的利聱,任凭蜘蛛如何努力都撕不开薄薄的光罩。
克米特的手伸进暗兜里,光罩的来源正是三面玉偶。他把遐想隐藏在内心深处,不露声色地继续呆立着。
果然片刻后眼前的骇人场景像被扯裂的画布似的在视线中急速地消逝,湮灭无迹。
“你还挺镇定的,我还以为你吓得上蹿下跳呢?”丽贝卡全须全尾地出现,脸上写满了失望。
“有点惊呆了,多谢你提前知会我幻术机关的事情,没想到亚摩斯诲福居然是一位幻术大师。”克米特佯作心有余悸状。
“切,错过了一场好戏。你在幻觉中都看到了什么?”丽贝卡嘟嘴道。
“一群噬人的蜘蛛把你我当作了可口的点心。”
丽贝卡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额发:“无聊,也不变点有趣的幻象出来。你拿着这个。”
抛到克米特手里的是一尊怒意勃发的胖汉木偶。“这是门使木偶?怎么跟你在祈祷院里拿到手的那尊不太一样。”
“不用管,进入墓室后它就是你对抗幻术机关的最大依仗。按照我说的方式在墓室内行动,不用在意自己五官的感觉,幻术会欺骗你的意识。”
丽贝卡吩咐完毕,带着克米特走到闸门处,铜镜千疮百孔还在冒着袅袅的青烟,想必刚才是被犀利的雷电好好伺候了一番。丽贝卡脸色微微一红,伸手一拳捣碎脆弱的镜面,扭动后方的机关。
闸门缓缓上升,先看到的是灰扑扑的地面,继而是鲜艳的壁画,最后是墓室的全貌,空荡荡的墓室内筑造着圆形的青色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根银灿灿的雕花置物架,上面盛放着檀木匣子。而在石台的前方,一个石制棺椁横亘在两台巨大的仪器中央。
“看到石台左右两边的观天仪了吗,我们一人一边把观天仪的星刻调整到亚摩斯逝去的那一天,这样才能顺利到台上取下匣子里的祝佑祭文。”丽贝卡把要点又重新交待了一遍,“我们还没进入墓室,现在看到的是墓室的真容,等下进去之后必定会触发幻术,到时不论遇到什么奇怪的景象都不要在意。相由心生,只要心无旁骛那么幻术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最怕就是分不清幻觉和现实,那样就会陷入幻术机关无法自拔。”
丽贝卡本以为克米特听完定然点头称是,可是没想到克米特反而脸色古怪地问道:“那个棺椁就不管它了?”
“那就是掩人耳目的一具空棺材而已,亚摩斯的遗骸早就被教会转移到圣物室里保管去了,在意它干什么?”
“明白了。”克米特收敛起适才还算轻松的表情,严肃地回应道。
丽贝卡居然没有发现棺椁上坐着一位皓首长须的朦胧人影?朦胧人影就那样端坐在石棺上,拈着长须打量着正在路口窃窃私语的二人,从一开始就不曾把目光从他们身上转移开来。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奇怪人影都没有看到吗?可是丽贝卡明显对石棺上的人影毫无察觉的样子,让克米特不禁怀疑自己难道在墓室门口就被幻术给影响到了。
拿着木偶的克米特满腹狐疑,与丽贝卡各行其道,迈步进入墓室。
连走了数步,周围的景致没有一丝变动,人影只是在左顾右盼地观察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克米特不敢掉以轻心,几乎是小跑着来到观天仪的旁边。自己的四周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什么超出认识的异象,也没有发现丝毫不合理的迹象。
而丽贝卡不知为何走了一小段后驻足在原地,眼睛无神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几只扑扇着星星光点的斑斓蝴蝶在她的身边徘徊,手中拿着的木偶挣开丽贝卡五指的束缚,沿着她的胳膊攀上肩头,挥舞着比例失调的大手试图驱赶缠人的蝴蝶。
朦胧人影呵呵一笑,对着木偶只是一点,随即那只木偶便像失去了生机一般蔫头耷耳,一动不动。一团白色光点飞快地没入到人影的体内。
克米特手中的木偶忽然颤抖起来,紧紧抱住克米特的手掌,怒意消融不见反而被戚容和恐惧取代,嘴巴张合间说不出话来。
“木偶尚欲求生,你们为何不知好歹要闯入这个地方,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亚摩斯诲福的墓室吗?”人影飘然而来,穿过了棺椁。
“灵体?”克米特脱口而出。
“不愧是术士,见多识广。像老夫的那些后辈第一次都不能发现老夫的这个隐晦,还要对他们教导一番,现在的教会是怎么了,在教内连守墓灵都罕为人知了吗。”
“这是现实还是幻觉。”克米特没有理睬人影的絮叨,反而喃喃自语起来。
“幻觉又如何,现实又如何?”人影驾临到克米特的上头,趾高气昂地俯视着。
“若是幻觉自然就不用理会,若是现实那么一个守墓灵也不用多么在意。”克米特淡淡地回应道。
“好大的口气。”人影扬起手臂冲着克米特连点数下,一张獠牙巨口凭空出现扑向克米特。
孰料下一刻,克米特尚未动手,那层翠绿色光罩又不请自来,护住了克米特的身躯。巨口在光罩上碰了壁,一嘴獠牙像咬在钢锭上似的,纵然让光罩泛起团团光晕,却始终不能突破那层翠绿荧光。
人影手一扬召回巨口,叹息道:“果然还是拿调和人偶没有办法。”
“你说的是这个?”克米特从暗兜里掏出翠绿色的三面玉偶,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右手上的木偶见到三面玉偶出现的那一刻,既喜且惧,觳觫在克米特的手掌间。
人影此时反而飘离了几步:“调和人偶是从那只幻灵蝾螈手中夺过来的吧?”
克米特点点头:“你这么知道?”
“那只幻灵蝾螈仗着不惧幻术的天赋从墓室内盗走了调和人偶,不然也不会落在你这个蟊贼术士的手里。”
“我可不是蟊贼,顶多算是强盗的帮凶,这里又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好地方,蟊贼敢来这里?”克米特举着三面玉偶往前走了几步,果然人影仓皇地往后退去,显然这个玉偶让它极为忌惮。
“你不是说调和人偶是墓室里的宝物嘛?为何身为守墓灵连靠近都不敢靠近。”克米特装作大惑不解的样子,“难道说其实你也与我辈是同道中人,只不过先到一步鸠占鹊巢就擅自把自己当作主人了。”
人影怒道:“休要血口喷人。这是亚摩斯诲福定下的规矩,调和人偶本来就不是老夫能触碰的法器,要不然也不会让那只幻灵蝾螈得逞。”
“这居然是件法器!”
若有若无的魔力波动在手间荡漾,这点不起眼的魔力也能是一件法器所能有的特征?可是翠绿光罩确实是从调和人偶上激发出来的,也不知它是如何维持这个防护罩的,人偶上并没有充沛的魔力可以支持这么久时间,而克米特也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魔力流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