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沟壑内。

此时将所有人堆在一起时，竟显得很是狭小。

经过之前的大打出手，再到现在，除了名潄音，古孙邈荍，以及白马时光和古力紮拉，在受伤之后已经有所恢复，其余受了伤的人依然还处于昏迷状态。

兴许是安陵千谂的修为本身就很强，再加之之前的攻击波动，直接将他击倒，并陷入昏睡，免受之后的余波，或者更加确切的说是，陷入昏迷后，安陵千谂因为和地面贴近，所以就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受到宁弋沣和那个人相互攻击时的余波，就略显不足，所以他的伤自愈的比较快，此刻已经慢慢有了醒转的迹象。

而躺在纳兰言腿边的宁弋沣，兴是因为和那人的正面冲突时间过于的长了一些，所受的伤也就更重了点儿，所以一直就没有醒转的迹象。

安陵千谂从地上吃力的爬起来，转头看了周遭，目光落在了宁弋沣的身上，眼睛也随之眯了起来。

“是你……”

纳兰言挑眉，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你应该不会意外才对。”

“这一单生意，对我而言可是很重要。”接着，纳兰言略作停顿，又说道，“但我更相信，你的生意也不容有失，毕竟数年的心血，若是荒废于一旦，那这辛辛苦苦几年下来的奔逐，可就要白白浪费掉了。”

“人都说你是一个很精明的杀手，可如今看来，你并不怎么聪明。”安陵千谂盯着纳兰言笑着说道，“对于我而言，不足为道的人和事并不多，但你绝对不是那个值得让我愁眉不展的人。”

“你应该在心里面清楚吧。”安陵千谂接着又说道。

“是的。”纳兰言点了点头，认真的对安陵千谂说道，“对于你而言，我不过是游走在河边的蝼蚁，稍有不慎，便会被看似微弱，实则对于我而言的滔天巨浪卷入水中，然后再被活活淹死，这样的结局，才会符合这个江湖的规则。”

“至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但你好像并不喜欢这个结局。”安陵千谂说道。

纳兰言抿着嘴笑了笑，看着安陵千谂说道，“因为我不怕死。”

“我也不怕死。”安陵千谂也随之说道。

“但你为之放不下的事情还没有完成。”纳兰言反驳道。

安陵千谂听了后，眉角不由自主的微微皱了起来，说道，“在这个时候威胁我，可不是怎么好的选择。”

纳兰言的眼睛猛然睁大，看着安陵千谂的瞳孔微微一缩。但紧接着又恢复如初，她的眼中没有了任何紧张的情绪。

片刻，纳兰言开口说道，“在这里杀我，你不明智。”

“但在外面杀我，有一个人不同意你这么做。”语气顿了顿，纳兰言又说道，“至少在这一单生意结束之前，我不能死，你也不可以取走我的命。这既是规矩，也是规则。若触犯了这规则，你的下场会有多惨，你心里面应该很明白吧。”

纳兰言瞄了一眼安陵千谂的表情后，继续说道，“纵然他可以念及多年的交情而不杀你，但你还是不得不死。”

最后的那一个‘死’字，纳兰言的声音显得很重，像是在提醒安陵千谂，不得不死中的某种更深的含义。

“而这，就是这个天下赋予你的规矩，也是规则，你必须得遵循。”

安陵千谂听后，竟然出奇的闭了嘴。眼神闪烁间，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却又无可奈何。

而安陵千谂的侧面，纳兰言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神色也是出现了恍惚的迹象。但好像对于控制这样的表情，纳兰言似乎要比安陵千谂熟手的多。只是仅仅一刹那，脸上和眼睛里的忧郁已然消失不见，换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令人看着，觉着更像是嘴上赢了安陵千谂之后，很得意的表情。

而在另一侧，除了淡看这两个人嘴仗的萧寂，乜子氷，乜茗茗，以及刚才醒转的两姐妹，青瓷叶和千拾雨，还有江南乐府的府主名潄音，青丝剑的主人古孙邈荍之外，就是剑阁的三个师姐师妹，白马时光，古力紮拉，和佁止然。然而纳兰言和安陵千谂的对峙，似乎对于这三个师姐师妹而言，可有可无。三个人坐在一起，除了白马时光和古力紮拉有时候会瞄一眼纳兰言和安陵千谂之外，佁止然则是一直低着脑袋，双手手指的指腹互相摩擦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么长的时间里，身体竟然纹丝不动，就那么低着头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古力紮拉按住佁止然的大腿，轻轻的推了几下，说道，“小五，怎么回事？”

佁止然闻声，抬起头看了看古力紮拉，然后又伸手拉了拉白马时光的衣袖。

“二师姐三师姐，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佁止然的声音很小，似乎不想让身边的其他人听见。

白马时光听着，不解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什么意思。

而旁边的古力紮拉则是眯了眯眼睛，小声对佁止然说道，“熟悉？”

“什么意思？”

佁止然想了想，看着白马时光，轻声说道，“那个老头儿。”

白马时光和古力紮拉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不明白佁止然所言究竟是何意。

而坐在旁侧的佁止然也明白了白马时光和古力紮拉的脸色，遂即缓缓说道，“有没有师父那老头的气息？”

白马时光神色一凛，像是突然明白了佁止然的所问。

在白马时光和佁止然身旁的古力紮拉，此时有些不淡定了，她捂着嘴惊讶的说道，“师父……”

“怎么会？”古力紮拉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佁止然和白马时光，随即又抬头看了看周围人的动静。

白马时光也谨慎的扫视了一眼周遭的几个人。这些人里，谁都是之命相交的人，也都是利滚利，益得益的人，在不确定情况的时候，说话做事，除了大义出手，都要慎之又慎，否则会面临什么样的突发情况，白马时光一时半会儿还不敢生出那样的自信。

而此时的佁止然，在盯着古力紮拉看了许久后，眼神示意不要让其做出过多的表情，生怕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三师姐，我想单独出去一趟。”佁止然意有所指的对白马时光说道。

“不行……”

“不行……”

白马时光和古力紮拉齐声制止道。

佁止然眼神迷离的凝视着白马时光和古力紮拉，半会儿后，佁止然还是执拗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必须要知道有些事情。”

“是我们，以及身处剑阁的所有师姐师妹。”佁止然的声音细若蚊吟。

说罢，佁止然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裳上的土渍，迈开脚步往沟壑外面走去。

“哎，你去哪儿？”

玄淨无听着脚步声，转过身盯着佁止然问道。

佁止然闻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玄淨无。这个男子出奇的对她好，至少此刻的佁止然会这样想。或许是因为没有见识过剑阁外面的天下，而剑阁里面的江湖，囊括了剑阁之外的很多事情，有关大道的，有关修身养神的，有关心念的，有关大义重情，还有哪些她自己没有见过的七情六欲。然而这么多的修行旁道，她迄今为止，只知道大义和重情，以及修身养性，其它的一概不知。

其实对于年华正茂的青涩女子而言，谁都想有一份值得怀揣在心里面的温柔。然而但这些东西，对于剑阁的师姐师妹来说，就像是恍若隔世，遥遥无期的盼望，只有盼和望，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结果了。

佁止然的手腕轻微的碰到了挂在腰间，外裳里面的那颗水蓝色的珠子，她知道玄淨无送给自己的这颗珠子很不凡，但这只是直觉告诉她是这样。具体的有多么的不凡，其实她并不知道，而且在以往的古籍卷录里，她也未曾见过这样的东西。

佁止然的嘴唇动了动，突然心头迸生出一种想法。

剑阁归咎是剑阁，和这偌大的天下江湖比起来，还是显得太过于渺小了。

如若有朝一日，天下不再需要剑阁的时候，或是以后天下江湖不再安涛汹涌，尔虞我诈，那么就让剑阁的所有师姐师妹们，都下山历练去，也不失为一种好事。至少在这个江湖中，还能找到真正可以为之活下去的理由，不至于枯燥乏味，不至于一抬眼就是方寸之地，也不至于除了修习还是修习。

其实说起来还是简单。修习之道，取决于的是行和性，而不至须臾之地，静修之路。

涉世是修，生情是修，罹难是修，欢悦是修，彻悟也是修。

悲苦疼痛，乐与言表，其实无不在修习的典籍里面。只是以往的执著，在此时得以打破桎梏，重新选择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而已。只要有路，就会一直走，就会一直修习，就会有所顿悟，有所领会。

佁止然看了看白马时光和古力紮拉，又看着青瓷叶和千拾雨，一个是执着着姐姐的人，一个是执着着夙愿的人，她们在剑阁之下，尝试着剑阁之上的所有人都不敢尝试的事情，做着剑阁上所有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此时的佁止然，心里更加羡慕千拾雨的活法儿了。袖手一剑，不问是非，你当我往，你让我行。江湖之大，我意亦有所衷，不行恶事，不善好事，见之而乐，闻之而悦。

剑心即鉴性，所指何往，所指何来，皆由心来决定。

佁止然侧头，看着玄淨无会心一笑，仿佛此刻能看的通透视线里的男子了。

“我有些闷，出去走走，一个人。”

玄淨无摇了摇头，看着佁止然说道，“不可。”

佁止然听着皱了皱眉梢，但并没有说话。

“此地变数过于大了些，出去恐生风险，到时得不偿失。”玄淨无盯着佁止然说道。“要不……”

“我陪你出去走上一走，不知可否……”

佁止然听后，沉思了片刻后，但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