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希跑到家门口，叹了口气。和许诺碰面，说几句话，比参加高考还让他紧张。他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厨房里传来流水声，应该是妈妈班若冰在准备晚饭了。杨文希坐到老旧的木沙发上，木沙发发出咯吱几声响。

班若冰听到声音，走出厨房。她身材不高，样子和丈夫杨正林一样微微显胖，穿着居家服，看着杨文希，笑着说道：“你没事吧？听你姑父说，检查没有毛病，我跟你爸就不去看你了。”

杨文希一脸幽怨道：“你们心真宽，儿子住院都不去看”。他有点心痛那一千块住院费，那是多少本书？多少个冰淇淋啊？要是父母有一个去看他，他就可以省下这笔钱了。

班若冰笑道：“你不是没事吗？你专业选好没有，你姑姑又打电话过来问了？她说你再选不出来，就爽爽快快给她选法律学！”

杨文希脸垮了下来，苦笑道：“律师这么不讲人权的吗？刚才洛克跟我说，要是实在选不出，就拿骰子选，就是把我砸晕这个骰子。”

杨文希将骰子拿在手里，伸手给母亲看。

班若冰看了这棱角分明的淡黄色十二面的骰子一眼，摇头笑道：“你真是被这个骰子砸晕的？这可真稀奇了！扔骰子选专业，你不怕太过草率，将来后悔？”

“是有点草率，我还真怕将来后悔，看来不能这样选了。”

“你这样的性格，前怕狼后怕虎，吃饭犹豫吃荤还是吃素，看书犹豫先看那一本，坐车犹豫坐公交还是地铁。这性格要是不改过来，毕业以后只能当个好员工，犹犹豫豫，做不了决策，就当不了领导！仔细一想，你这性格就只适合学历史，你要是当了医生，当了警察，或者当律师，做事的时候犹犹豫豫，怕这怕那，这不是害人吗？”

杨文希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心中沉甸甸的，他可不想害人！

“那我选历史学？”

“也不是这样，性格也是可以改的，你爷爷不是说了吗？你这表现，就是人生到了一个瓶颈，过了这个瓶颈，以后就能顺风顺水了，我觉得他说得不错。虽然你现在适合读历史，可也许选了其他专业，能让你早点跨过这个瓶颈呢？”

“老妈，你说了等于没说，我又不知道选那个了。”

“实在不行，你就真的扔骰子吧，反正这么高分，上江南大学无论读什么专业，应该都不差！”

“太草率了吧？”

“唉，有时候跟你说话真会被你气死，你自己想吧，别来烦我！明天是填报志愿最后一天，学校领导已经打电话过来问了好几次了，偏偏就差你跟许诺这第一第二名没消息，许诺已经想好了，明早之前你一定要想出来！”

班若冰走进厨房，开始捡起菜来。

杨文希吐了吐舌头，想问许诺选了什么专业，但想起两人刚才在楼梯上的对话，登时没了想知道的兴致。许诺想要避开他，已经到了处心积虑的地步。将来两人上了不同的大学，就要结束这段“孽缘”了，只不过自己在她心目中，只怕永远都是个好色无耻之徒！

想着和暗恋的女生分别在即，杨文希心中酸涩，呆呆出神，片刻后回过神来，笑道：“老妈，听说你现在就是个香馍馍，好多学校都抢着要，学校为了防止你跳槽，给了很多好处吧？”

班若冰哼了声道：“拖你们几个小家伙的福，我现在一天上百个电话，本来以为高考结束，可以休息一阵了，哪知道现在接电话比上课还累，我刚把手机关了才有时间做饭！”话中带着埋怨，脸上笑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杨文希心中高兴，笑道：“一天一百个电话，岂不是比校长还忙？做老师做到这个境界，也算难得，那你打算怎么办？”

“本来打算等你毕业，下学期就教高一，现在看来是不行的了，下学期还要带高三！”

“你还在育林中学教书？三中领导没有请你回去吗？”

“有请啊，不过我回去干什么？那不是得罪人吗？迟早会被人挤兑得又要转校，还不如在育林继续教书！”

“还带高三，这么辛苦，工资得翻几番吧？”

“哪有那么夸张？你关心这个干嘛，现在你最重要的是选专业，赶紧回房间选专业！”

“……太热了，我先洗个澡。”

吃饭之前，杨文希头发都抓掉十几根，可还是没有将专业选出来。父亲杨正林回来之后，在明玉小区八栋租房子住的爷爷奶奶也过来吃饭。一家五口在餐桌上又有一番讨论，杨文希仍是犹豫不觉，不知该选哪个，他想的多，说的多，结果连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也开始犹豫起来，一家五口最后做出了决定——由杨文希来扔骰子，选专业。

吃完饭，爷爷奶奶就下楼散步去了，杨正林和班若冰来到杨文希房间。

选专业毕竟是关系到一生的职业规划，杨文希心中紧张，杨正林和班若冰也是脸色郑重。

三人将一起见证，这有点儿戏的历史时刻。

杨文希在草稿纸上列出之前考虑的专业，又另外找了四个，凑成了十二个专业。每个专业都编好号，从上到下，依次是临床医学、历史学、汉语言文学、英语、日语、法学、投资学、金融学、会计学、国际经济与贸易、建筑学、软件工程。

杨文希坐在红色书桌前，将那个十二面的骰子拢在双掌间，拜神似的左摇摇右摇摇，眯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看得杨正林和班若冰忍不住笑出声来，凝重的气氛登时轻松。

杨正林叫道：“等等，可得先录个像，省得你姑姑说不够公平公开公正！”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笑道：“可以了。”

杨文希将手抵在额头，口中低声念道：“老天爷，各路神佛，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上帝安拉，请你帮我选个好专业，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努力赚钱，多为社会做贡献，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奋斗一生，拜托了！”

旁边杨正林和班若冰都笑了起来，班若冰笑道：“像个小神棍一样！”

话音刚落，杨文希双手连摇几下，一开一送，将这十二面骰子掷出，骰子在书桌上滚了滚，停了下来。骰子向上的一面，外面六个红点，中间一点。

“七点！”杨文希叫了起来，“七点是什么专业？”

班若冰这时正拿着列着专业的草稿纸，看了一眼，惊道：“投资学？这么巧！”

杨文希笑道：“投资学吗？是挺巧的，洛克也是选的投资学。”

“那你们真是有缘啊，”班若冰笑了起来。

“孽缘”杨文希笑道，想到和洛克专业相同，也不觉得扔骰子选专业草率了。

杨正林拿着手机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选投资学！”

选专业的难题解决了，杨文希心中顿时觉得放松，笑道：“我验算一下”，拿起骰子又拜了拜，将骰子扔出，骰子停了下来。杨文希惊叫道：“咦，还是七点！”

杨正林和班若冰听杨文希说要用骰子验算一下，只觉得他孩子心性，这件事情好玩，这时看了骰子的点数，不由脸露惊容。

两次都是七点，这概率有点低啊！

杨文希拿起骰子，只觉骰子好像又重了一点，然后便觉得全身发软，一阵困意笼罩，杨文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心中虽然奇怪，却仍是强打精神，将骰子随手扔出。

骰子在书桌上滚了滚，停下之后，露在上面的居然还是个七点！

三把七点！

班若冰叫道：“这可奇了，三把都是七点，这概率也太低了吧？”

杨正林疑惑道：“是不是这骰子有什么问题？只能扔出七点？”

眼见困扰自己多天的选专业难题终于被选出来，杨文希心神放松，却又觉得困顿已极，心想：“奇怪，怎么突然这么累？”他笑道：“能把我砸晕的骰子当然有问题了，这骰子没准可以帮我解决选择困难的问题。”杨文希又打了个哈欠，说道：“老爸老妈我好困，想睡觉了，就不跟你们去散步了，我就选投资学了，明天我就去填投资学。”

杨正林将手机录像关了，道：“你分数这么高，想来也不会被调剂，就选投资学吧，另外一个学校，还有其他几个专业就随便填，这两天送货也累了，你早点睡！”

杨文希哈欠连连，点了点头，躺到床上，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实在困得想不起来。

杨文林两人关门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杨正林和班若冰出了杨文希房间，杨正林见班若冰脸上笑容不息，问道：“怎么了？”

班若冰低声笑道：“下午文希回来之前，许诺来过，我问过她，她选的也是江南大学投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