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当初父亲没有死，我会是怎样的？或许会读书，或许会有一个好的工作，或许会有一个美丽的妻子，或许，会很幸福。可是如果终究是如果，父亲死了，梦醒了，我依然是沼泽地的一滩烂泥，人所不齿的存在。可是一旦有人靠近，你会问道，死亡的腐臭味。是人类本身的味道。

宁虹区的堵车因为交警的疏通已经好多了，出租车走走停停地也赶到了现场，冯丞已经到了，看到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很惊讶，但是皱着眉头盯着姒冉头上的绷带看了好一会儿。

为了防止交通堵塞，只好先将尸体移开，将范围减到最小，旁边还不停地裹着车辆，于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两人刚到场，迎面而来一阵腥风，两人就觉得不对劲。墨凌炀急忙上前查看地面，姒冉却不作停留的冲着尸体就去了，冯丞等人已经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取证，法医部的EVA刚要开始现场验尸，姒冉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这个就交给我吧。”姒冉没心思说些别的，抽出一双手套戴上就要开始。

EVA是法医学的高材生，家里又有钱，虽然才毕业不过两年，但向来的工作认真，也十分出色，不然也不会为重案组做事。她一向心高气傲，见自己的工作被这么个不明来路的女人抢走，心里自然不爽。又看姒冉头上还有伤，还以为是哪个医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顿时火冒三丈。

“你是谁啊？”EVA见姒冉拿着解剖刀就要割下去，不免心急，抬手推了她一下。

姒冉正专心于尸体，被猛地推到一边，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同样来势汹汹的EVA。

“轰——”平地炸开一声冬雷。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的墨凌炀知道姒冉是真动气了，连忙过来横在两个女人之间。

冯丞也被这冬雷吓了一跳，但首先反应过来让同事继续工作，跟着墨凌炀也赶到姒冉这边，看情况也大致清楚出了什么事，说：“EVA，姒小姐是张局特批可以自由参与案件的，这边交给她吧。”冯丞清楚姒冉的能力比EVA不知道强了多少，即使没有张局的命令也会这么安排。

EVA一直很仰慕这个年纪轻轻却立功无数的重案组组长，可奈何这人总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意，但今天看着冯丞这么偏向这个陌生的女人，又是张局亲批的命令，只好作罢，生气地脱下手套丢在地上，转身就跑出去了。

冯丞回过头就听见墨凌炀一手揽着姒冉的肩头，小声说：“我就知道事关他你就沉不住气，何必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姒冉虽不说话，但看脸色已经和缓了很多，没有那么生气了。

冯丞此刻开口：“姒小姐，虽然你有张局的特批指令，但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让我们来说明，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姒冉鼓着气又要发作，但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就忍了回去。

冯丞见姒冉憋气的样子，总觉得很奇怪，往常这两个人尽管古怪，却不会像这般情绪失控过。墨凌炀安抚性地拍拍姒冉的肩膀，打算跟着冯丞一起勘察现场。姒冉也不是不分轻重缓急的人，将视线调回到这具尸体上。

尸体破坏并不严重，但从肢体的扭曲程度就可以看出，撞击力度很大，不寻常的皮肤颜色也显示，应该有很严重的内出血，姒冉用手轻轻扣了扣尸体的腹腔，有较大的水漾声。

死者是一名女性，穿着暴露又浓妆艳抹，但是看她的十指就知道年纪不会很大，现在天气很冷，她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紧身棉裙，下半身就只有一条黑丝袜，并不是近几年流行的内里是肉色棉的假透肉保暖裤，而是货真价实的丝袜，右脚的地方被刮破一点，双脚的黑靴子也只有一层皮而已。

姒冉先解开棉裙的纽扣，又褪下丝袜，就觉得不对劲，死者的衣服都很平整，但是，就是没有穿内裤。虽说这个女人的衣着打扮看起来应该是做那种工作的“站街女”，可是，不管怎么开放，这不穿内裤只穿丝袜，总归是不舒服，应该不是刻意为之吧。

姒冉留了心，记录下来这一点，继续脱死者的衣服，当整具尸体赤条条地展现在姒冉眼前的时候，她不禁吸了一口气，就见尸体上遍布了青紫的痕迹，在死者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而且，在尸体第一根肋骨的地方，有一抹红色，像是红色墨水涂上去的感觉，应该是纹身专用的那种，因为虽然已经干透了，但几乎不会被蹭掉。姒冉简单地查看一番，就张罗工作人员先把尸体运回去等着做进一步的检查，转身朝着冯丞他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监控录像被调出来，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出清车型和车牌号，于是冯丞让曾晗带回去处理一下看能不能看到司机是谁。当值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交通肇事案件，这件与其他最大的不同就是，地面没有刹车的痕迹。也就是说，不管司机之前有没有看到死者在前面，至少在知道撞到她之后也没有丝毫的停留，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也难怪会被认为是恶意撞人的了。

“这不是事故，是谋杀。”看过现场，大家基本也都这么认为，所以听到姒冉这么说，并没有很惊讶，但姒冉的下一句话，却着实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是连环凶杀案，跟曹义脱不了关系。”

曹义在拘留所死得甚是蹊跷，众人本来对这件事心里就有点抵触，这下可好，新案子居然也跟这个死人扯上了关系，总让人无故想起“阴魂不散”这个词，不由得背后又是一凉。

见大家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姒冉开始自己的分析：“我刚刚检查了下尸体，到现在为止，有两点是我觉得比较有问题的。一，死者衣服都很平整，但我检查过了，她没有穿内裤——”姒冉看了林可翊一眼，继续说：“心理学上，有将剧烈撞击跟性扯上关系的说法，车祸，是另一种形式的性 交。至于为什么采用这种方法，或许是像曹义，他本身没有性能力，或许是嫌脏，明显可以看出，这次的死者，是一个‘站街女’。”

姒冉摇摇头，接着说：“第二点，在尸体第一条肋骨处，有一道红色的痕迹，应该是纹身用的墨水。圣经上说，夏娃是取自亚当的一根肋骨，之后夏娃没抵制住蛇的诱惑，犯下原罪，被逐出伊甸园。国外有邪教的文书记载，正因为女性犯下了‘淫行’，上帝为了惩罚女人，才有了专对女人的‘血的惩罚’，也就是大姨妈。”姒冉前面的话都说的特别专业，突然蹦出这么个词，让众人顿时有种被噎住的感觉。

“就以上两点，再加上曹义死时的奇怪行为，我认为，这两起案子是有联系的。”姒冉说了自己的想法，众人都凝神沉思着，虽然思路有点跳跃，但不得不说，确实有这个可能。

众人正想着，冯丞的电话就响了，冯丞接起来一听是曾晗，应该是监控录像有了线索。冯丞才听了两句话就挂上电话，看了姒冉一眼，叫起重案组的人，说是有了重大发现，先回警局一趟。

众人应一声，各自上车，墨凌炀和姒冉因为是打车来的，就跟着林可翊一起上了冯丞的车。

几人才进重案组办公室的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劲，重案组组员都是人中龙凤，向来是其他部门仰望的角色，平时来“串门子”的人本来就不多，今天倒显得更冷清了。

大部分组员都跟着去了现场，就留下曾晗好杨梓两个文职在办公室里，几人刚一进去，杨梓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不明就里的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坐在角落抽烟的曾晗，还以为是他对杨梓做了什么。

看出众人眼神里的意味，曾晗慌忙摆着手站起来，杨梓也跟着脸红红地解释。两个人磕磕巴巴地说了半天，众人却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冯丞当机立断让两个人闭嘴，等情绪缓和了一会儿才让曾晗开口，毕竟是个汉子，多少也该比杨梓好些。

曾晗又深深吸了一口烟，说：“那个监控录像，我刚刚处理过了，那个肇事司机，是——”曾晗选择性无视掉众人几乎要杀了他的眼神，好像这个名字真的很难说出口一般。

“——曹义。”这两个字一出口，周围一阵抽气声，饶是大家再有心理准备，也不会想到这次杀人的，竟然是个，死人。

“曾子，你是不是看错了，那曹义早就死了，还是头儿和翊哥儿亲自去看的，尸体现在还在法医部呢。”赵武是北方人，年纪比林可翊大上两岁，见林可翊文绉绉的公子哥儿模样，就习惯性叫他翊哥儿，林可翊也是脾气好，虽然有点没大没小，但大家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索性就一直这么叫下去了。

“没，没有错，我也跟着看了，分明就是曹义。”杨梓也在一旁说。

曾晗走到电脑旁边调出视频，众人纷纷聚拢，当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视线内时，心中不免震惊。视频里的曹义好像是知道有人在看他一样，冲着镜头一笑，那诡异的神情跟曹义如出一辙，想让人说不是都难。曾晗还特意调了慢动作，使这人的表情看起来更惊悚，每一个肌肉抖动的动作都被抓拍下来，众人瞬间觉得后脊梁骨一阵酥麻。这还是这么多人一起看，这下就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刚刚两人被吓成那样了。

冯丞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看完之后虽然也觉得诡异但是第一反应还是有人在搞鬼。既然抓不到人，就先从车入手。

“庾家洪，你去把有关这辆货车的相关信息都调查清楚，陈飞，你再从曹义入手看有没有当初遗漏掉的东西，其他人，先各自做自己的事，有什么想法再拿出来讨论。”

众人领了命令都散了，姒冉也去法医部进一步检验尸体去了，冯丞和林可翊看着一上午都没怎么说话的墨凌炀和姒冉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这两个人有什么事情瞒着没说。

像是感受到两个人扎在背后的视线，墨凌炀回头冲两人笑了笑，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