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叫文东山，是老家那边的扛把子，行走江湖多年，拥有独特的识人技巧和做事方式，凭借一身本事在社会上站稳脚跟。我姑姑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跟我爸离开了家，到澳门去打拼。但是两人从此杳无音信，多年以后我妈和姑父终于放弃了寻找，我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最后郁郁而终，姑父从那时起承担了抚养我的任务，那年我12岁。

虽然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姑父混在一起了，但是对于他所做的事业还是不太清楚，我仅仅以为他就光卖个玉石，至于背地里在倒腾啥玩意儿，我也不知道，而且因为觉得挺神秘的，也不太敢问。我后来上学忙于学业，大学又去了北京，之后就没怎么回过老家，工作也是在北京，和姑父的联系挺少的，就更不知道他做的什么工作了。这次跟姑父一起出去抓人鱼，我就知道这件事情已经犯法了，而且我看姑父的行为举止，一点儿也不像是只干过一两次的人。人鱼啊，那是多稀有的物种，怎么能说抓就抓呢？而且那群人行为粗暴，人鱼们肯定会受伤。

不管怎么说，我心情真的不好，感觉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人鱼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联结到了一块儿，似乎救了她们就能救赎我自己。

上飞机的只有几个人，我，姑父，祁若林，老周，还有一个女的，叫张恬，我没见过，看样子好像是老周的女人。虽说老周四十多岁，但还没结婚，主要是因为他的性格，不愿意安安稳稳过日子。再看这张恬，年龄不大，身材不错，长相甜美，妩媚的神情中还掺杂了一丝狠厉，能做老周身边的人，也肯定有些本事，只不过我知道老周的德行，也就知道张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从知道我也在这次活动中，她就一直在有意无意给我甩脸色，好像我会抢走老周一样。我也没管，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想说，我真是懒得搭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老周，凭什么她要加入我们的队伍啊？”

张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们坐的是经济舱的靠窗一整排，我和姑父、祁若林坐过道左边，老周和张恬坐过道右边。张恬这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肯定是在说我的。可是你也太故意了吧？

老周用慵懒的语气说：“她是文东山的侄女，怎么了？”

张恬冷哼一声，没说话了。姑父看我一眼，估计是怕我有什么负面情绪，只是他不知道，我的负面情绪从知道他的目的开始就已经蔓延了。

从山东到海南，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我在郁闷中睡着了。

梦里是一摊模模糊糊的画面。白色的背景，忽然出现了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接着出现的是礁石，黑漆漆的一大块，然后从礁石后面出现了一张美丽的脸。我走过去，扑倒在海里，靠近她，焦急地问：“你怎么在这？”她不回答我，只是那样看着我。“他们要来抓你了，你快点走，知不知道？快点，游到更远的地方，游到他们抓不到你的地方，如果你游不远，就躲起来，如果你躲不掉……”我皱着眉，仿佛看到了那个场面，“你躲不掉，我就来救你！你听懂了吗？我一定会救你！”她还是那样看着我，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然后有轰隆隆的声音出现了，我一抬头就看见姑父开着船，和老周并排站在船头，张恬依偎在老周身边，船上的几个人拿出几支麻醉针，老周迅速跳下船，拿出一支我没见过的武器，朝着人鱼开了一枪，我刚伸出手去拉她，她就沉到了水里。

我惊叫一声，一下子醒了过来。还好我没有在现实中叫出声，只是醒来的时候我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心脏狂跳。我知道那是梦，可是在梦里我都无法阻止，那种真切的感觉，让我觉得我在现实中更是无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姑父看我喘气厉害，大汗淋漓，就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点点头，平静了一会儿，问姑父：“你们是不是活捉人鱼啊？”姑父点点头：“是这么计划的，但是面对这种生物，我们有可能失手把她杀死，万一她攻击我们，我们肯定要防御的。你也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刚准备放下的心又提起了。如果光是活捉，没有其他意外的话还好说，他这么一说那意外风险还挺大的，如果我不能想出很保险的方法，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抓回去，或者被杀死。

机舱内开始播报飞机下降的信息。我的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唉！这要什么时候我才能想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到了到了，我雇的人手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渔民，这次绝对可以成功。”老周有些得意地说道，“不过这钱可是多了，一个人要一万块钱才肯出海干活。”

没人接话。老周的势利我是知道的，但是这次雇的渔民至少有20个，刨去渔民的雇佣费用，还有买设备或者租用设备的钱，再加上吃喝拉撒睡，这一趟下来得至少30万，而且据我所知老周这人绝对会和姑父五五分，可是，是不是真的需要吗那么多钱，就只有老周自己知道了。

我们先进了一家离海近的宾馆，因为正好是旺季，各个酒店都已经把客人入住费用提高了不少，老周选了一个价格低的宾馆，一晚上每人100块。当然，设施和价格成正比。由于人的问题，老周和张恬一间，姑父和祁若林一间，我一个人一间房。这倒正好符合我的心意，我最喜欢一个人待着。由于第二天要早早起床，所有人都回房间休息了。我逼迫自己入睡，在睡了2小时后，我突然醒来，精神不已，毫无睡意，趴在阳台看着不远处的海。然后我悄悄出门，一个人往海边走去。

我确实从小就很向往大海。那些诱人的景色，引人入胜的传说，不管是从电视上还是自己亲自去看大海，在每一次和大海的接触中，我都能感觉到大海的魅力，在不停地撞击我的心灵，我那被城市腐化的心灵。

走到海边，我闻到浓郁的海盐味，不时有浪花拍到岸边，破碎成一颗一颗晶莹的水珠，溅起到空中。天已经黑了，我们所在的这片海边本来就没什么人经过，到了晚上更是一个人都看不见，只有我在这里站着，迷茫的不知道在等什么。好在海风可以给我带来宁静，让我觉得自己确实是这世界中的一部分。

我看了眼手机，已经是晚上11:23了。我有时候也挺多愁善感的，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中，我就会心生悲怆，突然悲伤起来，而且可能会没有缘由地哭起来。

我坐在沙滩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腿，把头埋在臂弯里，吹着海风，静静听着海的呼声。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轻轻的歌声。那歌声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微弱但又带着一定的力量，让我感到心驰神往。

哗啦一声，离我不远的海水中忽然钻出了一个人。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定是条人鱼，因为就算在黑夜中，我也能透过路灯的余光看到她闪耀的眸子，和那张诱人的脸。而且……是我遇到的那条，还是她。

她慢慢靠近，张开了嘴，哼起了歌。

那一刻我只感觉有些沉醉，然而意识中有一部分却告诉我，我应该逃离。

“你……你不要引诱我，我不会伤害你，你也不要伤害我，我是来告诉你，你应该快点逃跑你知道吗？你听得懂吗？还有你如果有什么兄弟姐妹，也赶紧叫他们走掉，要不然就会被抓走，你们逃得越远越好！”我几近歇斯底里地喊道。她停止了歌声，脸上是一片阴郁，盯着我，十秒后，她钻进水里游走了。

我心脏跳得很快，呆立了一会儿，忽然又听见了歌声，像是从天堂传来的声音，在引诱着人们走向泥沼。她……她刚刚听懂我的话了吗？还是说她把我也当成了伤害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