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底古墓群雄逐，鲜血染；“断生”显威锋芒展，无奈何。（五）

古墓深入地底十里，殊不知外界已雨过天晴。太阳发出杲杲光辉，一条七色彩虹横亘在天际，风景如画。

原本白澄如银的江面此刻却被鲜血染红，艳艳夺目。江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十多具尸体。一个瘸腿男子正拄着拐站在这些尸体旁。他衣衫破旧，一脸灰渍，头发蓬乱。而且他的拐很特别：拐底装有一柄剑，寒光凛凛，犹似蜜蜂的倒刺。

若说出来可能有太多的人不会相信，他虽然满头白发，可他今年确才有三十八岁。

他就是姬舞迟抓住莺娘那晚立在明月下屋脊上的那个男子。

莺娘从江底出来就看到了他，接着就被他一拐打晕。

火浪凶恶，触之必死。可它终究是短了一点点，堪堪擦到凤晚情的鞋底，再是鞭长莫及。半盏茶后，只听潺潺水流之声，将近江底，她奋身一跃跳出漩涡。

凤晚情看着眼前的一切，毫不惊讶，似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内。

“凤楼主智勇双全，宝剑‘断生’手到擒来。”瘸腿男子冷笑道，“这些不要命的抑或怀有侥幸之心想要争夺‘断生’的人真是死有余辜，南海驼铃下去之前他们不敢下去，南海驼铃下去之后竟密谋合力杀害上来之人夺取‘断生’。”

“这些漏网之鱼确实死有余辜。”凤晚情笑道：“独孤先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这瘸腿男子竟赫然是“云罗十鸟”之一衣落白的三师弟独孤金石。

萧一禾任云罗殿殿主时，云罗殿之所以敢称江湖第一势力，除了他的武功卓绝外，还有就是他的十个徒弟。当时江湖上有句话这么称赞他的十个徒弟：“天下豪杰当属谁？云罗殿中十鸟飞。”

“自从十年前世上再无独孤金石，只有一只想要复仇的黑鹰。”独孤金石咬牙恨恨道，“我这条腿是衣落白废的，我这十年落魄的遭遇也是全拜衣落白所赐。”

姬舞迟举剑至平胸道：“现在呢？”

独孤金石道：“从此以后只有一只为凤楼主所驱使的黑鹰。”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姬舞迟哈哈大笑道，“我做天下武林之主，你为云罗殿殿主。”

独孤金石奉承道：“盟主‘断生’在手，何愁霸业不成。”

说罢他回头看着手脚被麻绳所缚坐立在湿枯草地上的莺娘，道：“这个小姑娘如何处置还请盟主定夺。”

姬舞迟看着莺娘神秘一笑，轻移莲步走至身前，弯腰探手到她的胸口衣襟内摸出一本泛黄的剑谱，随意翻了几页，道：“叶靥自作聪明，他以为趁我和南海驼铃大战之际把曲三歌的剑谱偷偷塞给你我就不能发现。”

独孤金石跟着道：“曲三歌昔年被称为天下第一剑，若不是魔教大长老渊伯暗施诡计十个他又怎是敌手。叶靥被称为‘神剑’的剑法皆来自这本剑谱，如今被盟主得到，如虎添翼，以后江湖中谁人再敢正视。”

莺娘嘴中若不是被塞着抹布，早已破口大骂二人“狼狈为奸”。那本剑谱是叶靥送给她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物品，当时叶靥对她这样说：“作为徒弟我不想让我师傅的剑法就此失传，这本剑谱是我师傅呕心沥血穷尽半生的作品，你若有兴趣不妨做我的师妹，若没兴趣择一个品德高尚的天赋少年传之也可。”

眼睁睁看着姬舞迟把剑谱收进怀内却无能为力，两行清泪簌簌滚落。

姬舞迟把斜插在红绫腰带上的天月匕插回莺娘坠马髻上的鞘内，不知又在莺娘耳边私语了什么，莺娘眼内登时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仇恨。

接着姬舞迟用“断生”挑断麻绳，又扯掉抹布，恢复莺娘的自由，同时盈盈笑道：“君子成人之美，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懂得这个道理。带着‘毒罗刹”回南疆，永远不要再踏入这个是非之地。”

莺娘盯着姬舞迟一动不动，不知是觉得她又在利用自己酝酿什么阴谋还是想要夺回那本剑谱。

姬舞迟道：“你若再不离开，等我改变了主意，死的不止是你还有在蛇山上的‘毒罗刹’。”

莺娘眼波一亮，从地下一跃而起，匆匆向蛇山方向跑去。

莺娘的身影逐渐模糊，姬舞迟慢条斯理地收剑回鞘，回首又瞧观浩淼苍莽的江水，口中喃喃道：“大江东去，白龙鳞褪，十几年前那个看江的少女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少女。人相同，心迥异。”

独孤金石很是知趣，走到其身后不做打扰。

过了许久，姬舞迟缓缓转过身来，玉指弯成勾状噙在口内，发出一声尖锐嘹亮的口哨声，一只红喙黑爪的白鸽从江城白门分堂内迅疾飞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白烟，停在了她肩膀上。

姬舞迟把事先写好的纸条放进白鸽腿上所系的竹筒内，道：“去找你的主人阴风老鬼。”

话音刚落，白鸽雪丽丽的双翅一展向西南飞去。

江中的漩涡正在渐渐消失，姬舞迟又目光炯炯道：“它走了，我们也该走了。”

玉生烟在蛇山上的木屋内醒来时，风雨刚刚停歇，蜡油燃成一滩，蜡油旁有一张纸筏被黑黝黝的石块压着。她还未起身就已映入眼帘，挪开石块，拿在手中：

生烟，若日落之前我还没有回来，就说明我已葬身水底，不要为我报仇，离开江城，好好照顾自己。

泪珠似决堤之水滚滚下落，目光透过木屋逼仄的窗户盯着正在西移的太阳，坐在床头失了魂一般，像极一个等待丈夫归来的闺妇。

半个时辰后，只听“吱”的一声响，一个人影推门走了进来。由于长时间待在屋内，强烈的阳光骤然射进刺得她紧缩眼睑，虽没看清是谁，但口中还是不禁兴奋地喊道：“叶靥，你回来了。”

但进来之人不可能是叶靥，是莺娘。

莺娘悲叹道：“生烟姐姐，我是莺娘，叶靥他......”

说到第一个“姐”字时，玉生烟就睁开了眼睛，扔掉纸筏，从床上飞一般来到莺娘身前，双手紧紧钳在莺娘的肩头上，不停摇晃，声嘶力竭道：“叶靥怎么了？”

莺娘噙泪不忍道：“叶靥，他......”

玉生烟身体一软摊坐在地上，莺娘的话虽未说完但她的意思显而易见，垂头咬唇沉默许久，突然目露凶光道：“是谁杀了他？”

莺娘道：“南海驼铃用‘断生’杀了他，可南海驼铃自己也已死在姬......凤晚情手中。”

玉生烟道：“‘断生’现在在谁手里？”

莺娘道：“凤晚情。”

玉生烟道：“凤晚情现在在哪？”

莺娘眨了眨眼，道：“她已经离开江城，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玉生烟道：“那叶靥的尸体呢？”

莺娘道：“叶靥的尸体在江底古墓中。但‘断生’被取走以后，‘火树银花’的奇象不会再现，古墓也无法进入。”

玉生烟从地下站起，握紧拳头狠狠砸在门板上，鲜血流淌，恨恨道：“我虽剩半年寿命可活，但凤晚情、衣落白你们也别想好过。”

莺娘回身看着玉生烟仇深似海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道：“生烟姐姐，叶靥希望你和我一起去南疆。”

玉生烟道：“南疆？”

莺娘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份吗，我是南疆九黎门门主胡寒竹的孙女。”

“怪不得，我冥思苦想也猜不到。”玉生烟决绝道，“但我不能跟你去南疆。”

莺娘道：“为爱报仇固然美好，但叶靥并不愿你如此，他临死之前说只有你平安地活着，他才能死得无牵无挂。”

话音落下后一阵阒然，玉生烟眼波闪动不可动摇的决心似产生了动摇。

莺娘又道：“我知道我说再多也没用，你不愿去我也强迫不得。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改变了主意，酉时之前去黄鹤楼找我，我在那里等你。”

说罢立顿片刻走了出去，木屋内再次剩玉生烟一人。

玉生烟看着被她扔在地上的纸筏，“不要为我报仇，好好照顾自己”十几个字再次映如眼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蜡油燃尽，屋内的光亮只剩下阳光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