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柏的家就在树下的一个村庄,名叫飞绒村,住在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守护山崖上的海风迷榖树。虽然羚角港也是归于飞绒村的管辖,但是陆路交通实在不方便,因此村子的规模始终没有扩张出去。
荀家的屋子在海风迷榖东面正对着的一座山坡上,清晨的时候推开门就能看到朝阳穿过枝隙。
父母都是务实的农人,男人耕作,女人织布。其实以荀柏的关系,父亲本可以在羚角港谋一份不那么累的活,不过男人不愿意把家里的担子都交给儿子,依旧选择在山上干他的老本行。
如今荀柏猎鱼,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不仅翻新了屋子,又开垦了几块肥沃的田,周围的村民们都很羡慕这个富裕起来的四口之家。
背后的鱼篓装着几条新鲜的鱼,少年哼着船上听来的小曲儿摇摇晃晃向着自家的屋子走去。
父亲见到儿子回来,停下手中的锄头:“回来啦儿子,今天怎么样?”
荀柏摇了摇钱袋和鱼篓,笑出一口大白牙,一切尽在不言中。
男人也笑起来:“好小子!快回去吧,你娘在家里烧了茶,喝点暖暖身子!”
“子蓝呢?”
“被祭司叫去了,这不祈花节马上到了,她也忙起来了。”
回到家就看到母亲坐在炉前,壶中飘出淡淡的像是松脂的香气,这是用迷榖树掉落的枯叶制作成的茶。这里家家户户在秋天的时候都会到迷榖树下接落叶,在叶子没碰到土地之前都可以拿来做茶叶,人们都把这茶叫做秋叶儿茶。
“儿回来啦?外面冷,冻着了吧,赶紧过来喝两口茶。”母亲见到儿子,立马迎上来,“鱼篓子给我,你去歇着吧!”
“谢谢娘!”荀柏坐到正厅的炉火旁,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嘬着茶。这一番活干下来还真是有些冷。
“哇,好大的鱼啊,祈花节可以吃几天好的了!”母亲放好鱼,又把鱼篓挂起来。她给儿子披了块毯子,然后坐到儿子身边:“你也是辛苦了,这趟没伤着吧?”
“嘿嘿,好着呢,不用担心。”少年拍拍胸脯。
母亲含笑看着儿子,如今这个少年早已脱离了襁褓,是个顶天立地可以支撑起一个家的好男儿了。
“诶对了,之前林家的妈妈来问亲了,你看你……”
“娘,你昨天才说过。”
“嘿,我这不是着急嘛。”
母子之间的对话一直到院子里的柴扉被打开才停下来。进门的是个小丫头,明眸皓齿,梳着漂亮的辫子,穿着祝庙里的华彩衣服,手里拿着一根镶嵌着透明宝石的短杖。这是荀柏的妹妹子蓝。
“蓝蓝回来啦!”母亲一眼就看到自家闺女回来了,走到柴扉前,“你哥也回来了,快进去,累坏了吧,喝点茶。”
女孩儿点点头,手上比划着,意思是等自己换下衣服,把东西放了就来。
没多时,她换了便服,乖巧地在哥哥身边坐下。
“祈花祭上就要正式成为祭司了吧?”荀柏问。
子蓝点点头。
“真不错,以后咱们可就得喊子蓝祭司大人了。”
子蓝脸一红,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水。“没有的事,子蓝一直是子蓝!”
这声音直接在荀柏的脑海中响起,或者说不是声音而是带有实际意思的某个意念。他手一抖,幸得茶水没撒出来,眼睛瞪得溜圆,震惊道:“念、念音?”
子蓝微笑着,算是默认了,不过看她的额角冒出了几滴汗,证明这种行为对体力的消耗也不小。
“了不起!”荀柏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这个小丫头即将成为祭司,身为哥哥他当然是替她高兴。而且,学会了念音,等日后她掌握纯熟就再也不用通过手语交谈了。
子蓝是个哑女,并且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十五年前这里遭遇了罕见的海上暴风雨,子蓝的父母死于山里的泥石流,这个小丫头是荀柏的父亲巡逻时找到的。
那时候她正躺在一片蓼蓝丛中,后来调查得知她的父亲是子姓,便把她取名叫子蓝。
因为失事的地点较为偏远所以没有被及时发现,找到她时候已经性命垂危了,虽然事后经过治疗性命无虞,但是从此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当时荀家还很穷,但是还是选择照顾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拉拉扯扯这么多年过去。后来村里的祭司发现子蓝拥有非常优秀的灵觉,于是便有意当作是自己的继承人培养。
两兄妹谈论着今年最可能摘到顶花夺得魁星的会是谁。聊着聊着,日渐西斜,父亲也从田间回来。
“哎呀,糟了!”母亲在厨房发出惊叫。
其余三人连忙跑到厨房,只见里面浓烟滚滚,熏得人眼泪都出来了。三人弄了好一阵,烟才散去。
“怎么了娘?”荀柏问。
“我刚才想点火来着,结果没发现这些柴是湿的,然后就起烟子了。”母亲沮丧地说。
子蓝比划手语:没事的娘,交给我来吧。
“你可以吗?”
子蓝点点头:哥哥帮我一下,很快就能弄好。
荀柏把炉膛里的柴火一根根掏出来,平铺在地上,上面全是焦黑和刺鼻的烟。子蓝蹲下闭上眼,手放在这堆湿柴上,细细的感受着什么。她开始掐指决,纤细的十指时而如花般绽放,时而像火般燃烧。
一阵微风在厨房里盘旋,原本弥漫在厨房里的浓烟被吹散。紧接着这些湿柴上蒸腾起白色的雾,正是这些木柴吸附的水汽。
这些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松脆干燥,但是温度没有上升,这些水便凭空离开了木柴。
荀柏心里惊讶,但没说出口。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这独属于祭司的力量。和渔港那些术士直接驱动灵力的感觉不一样,这更像是在进行沟通,把外界干净清爽的风请来,再把那些贮藏在里面的水请走。
进行完这些,子蓝一下跌坐在地上,小脸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
“没事吧!”荀柏赶紧把她扶起来,他感觉妹妹的体温似乎降了不少。
子蓝摇摇头,艰难地比划手语:不碍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会就好了,师傅也让我多加练习。
见她这样,荀柏也不说啥了,赶忙把她抱到围炉旁,给她沏上热茶。
没多久,屋顶升起袅袅炊烟,万籁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