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搜
纵横小说
首页 历史 历史传记 大唐经行录
7. 黑衣现素纱溅血 剑气生青莲却敌
作者:离别的车站本章字数:4167更新时间:2019-09-14 20:13:46

只见那女子乌云堆鬓,皓雪凝肤,花生丹颊,眉似春山。瑶鼻挺立,凤目深深,睑下浅浅点缀几颗雀斑,显是西域大食女子面容,当下挣脱不得,只是依着一双俊眼剜向穆煌,虽无只言片语,但现皇家威仪。

  

  穆煌虽流于市井,素日散漫,也知大食女子保守,此番缠斗将其面纱揭下,又躯体相触,殊为不妥。只是口鼻被那女子殴击窜血,无奈为之。

  

  当下用大食语急道:“还请息怒,在下并非歹人。”

  

  那女子挣扎间伤口迸裂,复又深感创痛难忍,也不知是无计可施还是信了穆煌辩解。深吸一口气道:“扶我端坐。”言语肃然,穆煌心道这女子瞧上去不过与自己一般年岁,怎的如此深沉寡言,又颇具高门大族女子气势。

  

  穆煌取出清水,将脸上淤伤血迹洗净,只觉这女子白生了一副好面容,行止粗劣,恩将仇报,那皮相现下看来,比医庐外那些个卖菜的中年妇人犹有不如。二人在车厢里相对坐定,女子复又缠定黑纱,眼神清冽,瞄向穆煌,道:“贱者何名?”

  

  盖因女子自幼长于白衣大食大马士革王宫,正是那白衣大食末代帝王,第十任哈里发——穆阿威叶·伊本·希沙木之女,经年内战随父长于军阵之中,尤擅武道。白衣大食于萨卜之战中尽皆覆灭,赛法拉酷烈嗜杀,命阿布将前朝旧室屠戮殆尽,止有希沙木与公主穆茜儿(Mushirah)夺路而逃,未知所踪,不想得这天家贵女竟是得窥良机,凭着在军阵中习练的搏击速杀之术,返身至库法军帐中行刺。至于为何能如圣教诸位先知一般沟通圣训,借以自持,确是不知了。

  

  穆茜儿虽是亡国公主,但自幼习练宫中礼制,言行举止颇有皇家威仪。即便此刻覆国灭族,不得已纡尊降贵在这逼仄马车中求存,也未将旧日里比于皇家只能算贱籍的医工马夫之流置于眼中,历来森严阶级之别又怎会让穆茜儿对其和颜悦色,遑论之前穆煌亦有不轨之举。

  

  穆煌听的心头火起,暗道此女不知好歹,不欲多言,只是苦于圣人嘱托,不然此刻便弃了这女子不顾,那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径直往那大唐长安而去,才是潇洒。

  

  穆茜儿检视周身刀伤,创口药粉显是刚敷未久,应是眼前少年所为,知其所言非虚,当下面色稍霁道:“你是圣人弟子?”

  

  穆煌不欲作答,以汉语道:”与你无关。”

  

  “雨女无瓜?此话何意?”穆茜儿不解何意,眼前少年怪语骤出,难道是新朝黑衣大食才立文字。

  

  穆煌哈哈大笑,心道你再颐指气使一般折辱我,便将唐家汉话中骂人字眼加诸其身,少年心性,言语上自是不饶人。

  

  穆茜儿见这少年举止散漫,方才所答显为戏弄玩乐之语,便想出手教训,甫将右臂抬起,频感创痛钻心,复又跌坐车中。穆煌忙上前将其搀扶坐定,女子重伤未愈,又有晕厥之像。

  

  几番争执,穆煌腹中颇感饥饿,当下便出了车厢,收拾行装,便欲驾马东去。还未归置完备,只见得车中抛出女子之前所穿黑衣,血迹斑斑,穆茜儿在车中道:“将车中一应黑色事物撕烂焚烧。”音声萎靡,虚弱不堪。

  

  穆煌不解,只道这女子性情古怪,又不擅口齿之辩,争执也是无趣,将地上黑衣捡起,寻个隐秘处掩埋焚烧罢了,以防黑衣大食追兵至此。

  

  马蹄阵阵,二人一车,向木鹿而去。

  

  路途险阻,土石密布,尚未走上平坦之路。穆煌极少驾车,无甚经验,车辙频出吱呀响动,莫说穆茜儿,便是他少年康健之体也难耐颠簸之苦,待将马车勒停,回身查看女子伤势,创口溢血,已沾湿车壁。

  

  穆茜儿双目委顿,银牙紧咬,或是感觉马车骤停,翘首见是穆煌,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只道他是故意为之。未作言语,实已无力。

  

  穆煌虽与其有龃龉,但终究天性纯良,又有伊本西纳嘱托在前,担心女子伤势恶化,忙取出净布药粉疗救,又喂了些水予她喝尽,复又关闭厢门,提掣马缰缓缓行进,一路无事,车中自有先前伊玛目备下干粮,几日内足以供食。

  

  苦行不缀两日有余,木鹿城已隐隐可见,周边商队行人渐次增多。粟特人、唐人、大食人、大秦人的商队车马摩肩接踵,端的是热闹异常,与库法周边兵戈蜂起之地严苛森然之像迥然相异。

  

  这木鹿乃是呼罗珊四大雄城之一,四方商队驻扎,民风彪悍重利,阿布即是从此处发迹,想必库法城中消息传来,此处早有密探暗桩。穆煌虽不解此中门道,但见木鹿城外兵士驻扎之景,犹自存了十二分小心,只在一支唐人商队之后缓缓跟行,城门愈近,若是有严密盘查,即刻便要拨马绕城而走。

  

  穆煌远远见到前方车马喧阗,城门大开,诸多军帐皆远远驻扎,止有些许卫士在城前巡逻治安,由是心定。穆煌数年前曾随商队来此,因是不甚陌生,当下避开兵士聚集处,欲寻一处旅店投栈,休憩车马。这大食教伊玛目所用马车较寻常赶路车辆华贵光鲜地多,亦需乔装整饬,以防前路引人注目,招致灾祸。

  

  那穆茜儿在车中早已醒转,常年习武,体质较一般人本自强健地多,又有伊本西纳与穆煌前后尽心疗救,伤势愈速大增。一路上蒙穆煌看顾,戒心早已大减,当下在车中向外看去,城中上铺鳞次栉比,叫卖、乞讨、呼喊让行、车马鸣蹄,各色人肩踵相接。

  

  街边一家旅店旁蹲立了几个小乞儿,眉眼耷臊,污面褴褛,过往行人皆避而远之。其中一名乞儿并不主动求索,长发覆面难辨真容,只是在一旁捡些零碎,身形幼小,甚是孤苦。一位汉人文士经过,取出钱袋,很是施舍了些财货,未及转身,一旁几名异族乞儿蜂拥而上,拳脚相加,那小乞儿只是护住钱财,蜷曲身体甘受殴打。

  

  道路拥堵,穆煌在一旁等待进店,此情此景看的清晰,见那小乞儿可怜,不禁自伤幼时甚是凄苦,亦是如此一般,正待上前劝阻。汉人文士手持一柄长剑,并未拔出,只是左右拍击,将那几名悍徒驱赶。小乞儿犹自蜷缩一角,战栗不止,穆煌从车中去了些清水药粉,上前包扎救治,小乞儿素遭欺侮,胆怯敏感,见状拔腿便跑了。

  

  客栈前本就拥堵,这一番变故更是延缓了东西车马行进,众人挤作一团,穆煌无法,费了多时方才将穆茜儿搀扶下马进店,那中年文士也在店中。

  

  只见他仍提着那柄长剑,与店家说些什么,店家面色颇为不耐。

  

  “哪里来的唐家乞丐,穿的正经,身上不备财钞,以为这是你们长安么?”市井之徒奸吝,讽语频出,那文士也不动怒,只是仔细寻遍周身,那钱袋方才还取出钱财给了小乞儿一半,为何现下便不见,再回想起早先一幕,不禁失笑,原是遭了诓骗,那小乞儿苦肉计博取同情,再由伙伴暗中施盗。

  

  穆煌走上前去道:“三间上房,连一旁这位唐家先生。”店家唯唯诺诺应下。

  

  中年文士回头一看,正是是客栈外施救小乞儿的少年,观其混血之像,惊奇道:“小兄弟会讲我唐家官话?”

  

  穆茜儿国色天姿,穆煌恐有心人注目,先将其安置房内。又吩咐店家整治了一桌酒菜,招呼中年文士坐下,道:”小弟有一义兄乃是唐人,是故学了些唐家言语,先生见笑。”

  

  那文士笑道:“想是如此,先生之称谓在唐人中用之于年长且有德业者,未敢领受。”

  

  穆煌道:“请赐教。”

  

  那文士抱拳道:“陇西李,在家行十二,按年岁我恐怕与你父辈同龄,便唤我李十二叔罢。”

  

  “小弟...小侄省得,请李十二叔入席。”穆煌少年心性,素闻中国礼仪之邦,每每与唐家人士交往,便要作出一副恭谨守礼之态,在唐人眼中甚是滑稽,浑自不知。

  

  那文士也是淡然豁达之人,未觉有何不妥,径直放了长剑坐下,瞥见一桌西域饮食,眉头微皱。

  

  穆煌见状道:“李十二叔,有何不妥?”

  

  “哎,你这小辈不知,酒菜酒菜,有菜无酒,又吃得出甚么滋味来。”当下搁著不食。

  

  穆煌虽是自掏腰包请客,却知这位唐家大叔心善,未觉异样,当下招呼店家上酒,西域多产蒲萄酒(葡萄酒),冬夏窖藏,甘甜清冽,甚是爽口。

  

  那文士蓦地起身道:“贤侄稍待,某去去便来。”当下步若疾风。穆煌不知所以,不多时只听得木梯上一阵焦急踱步之声。

  

  只见那李姓文士整饬一新,身着紫绮深裘,头戴元始冠,青色冠帔,身系铜鱼符,颈修额阔,形健神清,目秀精藏,一改仆仆风尘之色。当下快步入座,自顾斟满美酒,酒色喜人,沾杯挂璧。文士大喜,无视穆煌惊异之色,便是满饮。

  

  若是有唐家道门之人在此,定要上前执礼参晤一番,原是这中原汉家庙堂、江湖之中,可着朱紫者皆为清贵。

  

  皇室有太子服紫,诸亲王长子亦听著紫,佩鱼袋;为官服紫,须得三品以上,或家眷五品亦可;

  

  这道门之中,准予服紫者止有上清洞真一门,《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有定:凡修上清道经、《大洞真经三十九章》,入室之日,当身冠法服,作鹿皮之巾,不者,葛巾亦可。当披鹿皮之帔,无者,紫青可用,当以紫为表,青为里。

  

  穆煌自是不知此中门道,只看这位唐家文士怎的整饬顷刻,便如此天姿高绝,风神超迈。瞬息间已是满饮多杯,又怎的摇身一变,如此酒气喷涌,放浪形骸,实是精彩。

  

  那李姓文士是大唐第一嗜酒之人,每饮酒必着盛装,此刻恍然未觉周遭注视探查,自顾将那一坛酒已是饮尽,似是将将见到穆煌一般,呼喝同饮,醉态可掬。穆煌直觉有趣,当下两人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那李姓文士喝到尽兴,亦不顾当庭喧哗,一扯头冠置于桌上,便高声吟咏道:”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

  

  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穆煌只觉这位李十二叔便是那酒中谪仙,比之前所见唐家人物俱要精彩十分,美酒入喉,高歌绕梁,便是自身不懂酒、不懂诗,亦是无比陶醉,大呼过瘾。

  

  堂中一众哪里见过此等人物,纷纷侧目。

  

  突然二楼传来一阵喧闹,走廊中扶手断裂,一名黑衣兵士撕心惨叫跌下,眼看便要砸落桌上,文士左手执杯,右手握剑,轻巧卸力将其拖开,又醉态复萌。穆煌定睛一看,心下大骇,不急细说,大步流星赶到穆茜儿房内,只见两名赛伯伊卫士正联手进逼,穆茜儿右臂肩膀难以吃力,左手持匕自卫,素纱已被鲜血侵染。穆煌虽不通武艺,好在魁梧力大,当即搬起胡椅砸向两名兵士后背,趁其躲避之息扛起穆茜儿奔逃出门。

  

  客栈内乱作一团,楼塌地裂,呼号奔散,唯有那李姓文士斟杯自饮,恍若未闻。

  

  穆茜儿伤口吃痛,赤血殷殷,染得穆煌肩头一片斑驳,二人眼见便要冲出店门,那两名赛伯伊卫士掏出短弩,“咻”“咻”两声脆响,对着穆煌袭去,箭簇倒刺骇人,左右柄处两道血槽,寻常人贯穿入体难言有救。

  

  只见得李姓文士铿锵拔剑出鞘,抖腕削了两个剑花,甚是简易,似是江湖武夫架势,未想得那离弦弩箭便生生从中断裂,箭簇失去准心,跌落在地。

  

  若是有心人在此,定会为这手大唐道家上清派的“气化三清,剑出太阴”抚掌称秒。

  

  那李姓文士早已举起酒罐,却已是见底,再无三两滴润入喉中,叹道:“罢了,吃人嘴短,便送你一程。”

  

  穆煌冲出店外,街首、街尾大食兵已执戈而来,究竟二人能否逃生,且听下回分解《得善助乞儿报恩 斥敌酋剑客留名》

注:

①希沙木:全名阿卜杜勒·赖哈曼·伊本·穆阿威叶·伊本·希沙木,白衣大食(倭亚马王朝)第十任哈里发,后逃至西班牙复国

  

捧场
举报

扫一扫· 手机接着看

公交地铁随意阅读,新用户享超额福利

扫一扫,手机接着读
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 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按“空格键”向下滚动
章节评论段评
0/300
发表
    查看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