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如白昼般的灯光炙热地燃烧着，这里的每一个生物都能感觉到生命的温度。

陆小川手往皮裤兜里摸了摸，自然地笑了笑，对着面前昔日的好友说道：

“我就说你不会是个不念旧情的人，过多的牺牲终究是没有意义的，我说的没有错吧。”

那白色的大猩猩双眼中依旧散发着人类的情感，忧伤与无奈此刻写了满脸，随后仰天长叹一声，说道：“这就是命呀，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的你终究还是有价值的，我这也是为了生物界的未来。”

陆小川嘴角的笑容更盛了，脸上充满了赞许之意，看着白色猩猩周围各式各样的怪物，几乎没有一个成人形的，应该能够看出这些大部分都是没有智慧的野兽，而凭借陆佑军的头脑以及如今壮硕的身体，自然成为了其中的领袖。

从那些怪物看向陆佑军的眼神就不难判断，那种依赖与敬畏，依赖的是智慧，敬畏的是力量。

“那就麻烦你引路好了。”陆小川问道。

“不用了，你眼睛又不瞎，在哪你再清楚不过不是吗？”陆佑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密室内，周围的怪物此刻都看向后方一个白色的透明圆柱。

陆小川脸色阴沉下来，这些改造过后的生物明显智慧得到了提升，不太容易对付，但嘴角笑意未减，饶有兴味地说道：“我仅仅是开个玩笑而已。”

说完他大步走向那个透明的圆柱，几百年前，自己就是在那里得到了长生，自己或许终究与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是一个异类，为了不断探索人类真相的异类，此刻他心中有一个念头让他觉得甚是凄凉：自己与陆佑军一样，都是异类，只不过他看起来更像怪物而已。

陆佑军用自己粗大的爪子把圆柱的门打开，示意陆小川可以进去，然后说道：“每一次长生仪式都需要三天，作为昔日的好友，三天里我会在外面保护你的安全的。”

这几句话说得真挚之极，一个自己残害过的朋友，依然能够说出这种话，或许任何人都承受不住，难免心头一阵感动。

但陆小川没有，因为他不是人，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陆小川站在容器的门口，看着空洞的圆柱，不禁想到当年的自己在里面所承受的折磨，以及隔着容器壁的那张古怪而苍老的面容。

“多谢，我这次同样带了不少祭品来，当然跟你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纯属是为了凑数。”

陆小川一只手插着兜，不紧不慢地说道，丝毫没有要踏进去一步的迹象。

“你是说那些小朋友？前些日子确实来了一个女学生，还有一队专业的考古人员，然后又来了五个学生，看样子不是一起的。”

陆佑军庞大的身躯稳稳地站着，平缓地说道，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陆小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没错，看来你早就都派人打听好了。”

“这都是刑天的功劳。”

“你是说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天蛾人？”

“对的，他就是刑天，至少山海经里是如此记载的，这里没有比它更好的侦查员了。”

陆小川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因为刑天的眼睛，就是探测仪，不得不说，这里与外界的沟通，大多都是靠这长着翅膀的妖怪，他此刻逐渐收起了笑容，缓缓说道：

“他们其中有一个人，你应该会感兴趣。他是古德远的儿子。”

这句话好似一把剑般，一下子刺入了陆佑军的心口，他血红的眼睛猛然地瞪大，一幅不可思议的神情，刚才的冷静一下子无影无踪，颤声说道：

“你说哪个？”

“那个看起来最普通，不胖不瘦的那个。”

陆小川对陆佑军的变化仿佛根本没有感受。

“他是……他就是小怡的儿子？”

陆佑军此刻一双红色的眼睛睁得老大，声音也如丧钟般沉重，呼吸已经变得急促，当年那个名叫曾怡女子的音容笑貌不断在他脑海反复徘徊，这些年来，对于她的思念与回忆，那一张甜甜的笑脸，不知道多少次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曾怡，便是古志明的母亲，与陆佑军与古德远同一期的大学生。陆佑军年轻时自认为风华正茂，追求他的人自然不少，但一双灵动的眼睛以及甜甜的酒窝，却勾走了他的心魂。那双眼睛，那甜蜜如春花绽放般美好的笑容，是只属于曾怡的。

陆佑军多少次想鼓起勇气表白，却丝毫不敢说出一个字，自己明明是未来事业有成的科学家，怎么能因为这种事犹豫再三，求而不得呢？他不止一次告诫自己，然而那美妙绝伦的身姿，却一次一次勾引着他的心神。

既然喜欢就主动去追求，那是作为朋友的陆小川曾经对他的劝告。但自己是科学天才，未来的科学家，是人类中神一样高贵的存在，这种事情岂不是太低级了吗？他从不愿意求别人，就算是追求也一样，何况多少人都会看见；他是高傲的，但他也是自卑的，自己长相不出众，家里也不是很有钱，只有一个聪明的大脑而已，在爱情面前，或许真的一文不值。

最终他选择了沉默，直到有一天，在同学聚会的酒桌上，看到古德远与曾怡共同兴高采烈地宣布，他们两人终于在一起了。

是的，曾怡与自己的好朋友终于在一起了。

那天酒桌上他喝得最多，不省人事，最后陆小川陪他回了宿舍。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度过的最痛苦最彷徨的夜晚。

而如今，他们二人的孩子，居然作为陆小川带来的饲料来到了这里，生死未卜，这怎能不让他震惊。

就在他脑海中天翻地覆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胸口一震剧痛，整个心脏好似都已经裂开般，浑身的血脉都在抽搐，当他看向陆小川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此刻他一双红眼睛瞪得巨大。

陆小川朝他开了一枪，子弹深深地打入了他的胸口，心脏几乎破碎，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看着怀里拿着手枪的陆小川，此刻陆佑军一脸吃惊。反观陆小川，冷峻的脸庞上依旧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好似自己仅仅是讲了个笑话般得意，只见他开口说道：

“看来对于曾怡你终究是放心不下，这女人永远是你的软肋，在最后一刻还是出卖了你，记住，毁了你的不是我，也不是命运，而是曾怡这个女人。”

陆佑军狂呕了一口鲜血，地面顿时殷红，四面的怪物此刻好似都看呆了般，没有一个上前。

“看来你终究还是不招人待见，像上学那会儿一样，在怪物中也一样。”陆小川冷冷地说着，嘴角的笑容已经无影无踪，换来的是一双冰冷的面容。

“你给我闭嘴！陆小川你个…..”陆佑军庞大的身躯好似坍塌的炮楼般摔在了地上，左手捂住胸口，血咳不止，撕裂着声音大喊，仿佛在控诉着整个世界：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了你！”

陆小川听完这话放声大笑，浮夸又冰冷的笑声在诺大的密室内回响。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嘛？长生仪每一次都要耗费不少材料用作长生的溶液，这些材料存放千年万年，已经所剩无几，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星球，所以长生的次数是有限的。所谓长生，仅仅是延缓细胞衰老的程度而已，而你此刻作为一个半人半猩猩的怪物，寿命只怕是不长。如果说长生仪可以无限使用，对于你是否一时动情依旧说不准，但我心知肚明，你这个人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牺牲一点点自己的利益，何况我还曾经害过你。不光是我，恐怕就算是古德远，你也巴不得他死！”

陆佑军被人说穿了心事，一脸怒气勃然而发，嗷地一声大吼，好似失了控制般，长着白毛的臂膀如铁锤般朝着陆小川打来，陆小川却好似早有准备似的转身躲开，然后对着他的后脑勺猛得一肘打去。

本来受了重伤的陆佑军颓然地摔倒在地上，鲜血狂呕不止，一双怨毒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陆小川，此刻这眼神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武器了。

他只看见陆小川的靴子一下子踩在自己白绒绒的身体上，奇耻大辱，想要猛然反击却已是没有了力气。

然而陆小川说了一句话后，他凶狠的目光一下子收住，血红色眼睛却一下子流出了泪来。

“你说，我要是见到了曾怡，会怎样提起你呢？”陆小川饶有兴味地说道，“一个藏在地下城快发了霉的白色大猩猩吗？还是那个曾经想要独自一个想占据成果，甚至好像陷害古德远的人呢？古德远当初为什么会精神失常，恐怕离不开你下的药吧。”

陆佑军此刻模糊的意识才次振奋了起来，当年古德远谈起曾怡得意洋洋的样子又浮现在了脑海，自己的仇恨越来越浓，直到在茫塔山露营中，他下了一种能让人精神恍惚的药物，这也是为什么古德远后来会一个人走散。

陆小川为什么会知道？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陆佑军此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一个小丑，不，事实上现在的自己连小丑都不如。

但他心中还有一丝执念，那便是曾怡。他知道自己完全败了，败给了陆小川，败给了古德远，败给了自己。

他眼中甚至露出了一丝哀求的神色看向陆小川，意思很明了，不要把这一切告诉曾怡，不然我还是她心目中那个风华正茂的天才。

陆小川仿佛已经明了了一切，嘴角的邪笑好似带着鲜血的味道，缓缓地说：“放心好了，我不会跟曾怡说的，我会说你和古德远赵天恒在当年的行动中意外死亡，而我侥幸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陆佑军狰狞的面色逐渐缓和了下来，嘴角微微颤动，像是说了声谢谢。

这两个字在此刻看来，是多么奇妙。

陆小川盯着他血红的眼睛，缓缓说道：“好了，我不说，你能告诉我长生仪里的材料，在哪里吗？”

“在怪人的棺材里。”倒在地上的陆佑军喃喃地道。

陆小川此刻的目光锐利如刀，对于这个怪人他再清楚不过，继续问道：

“棺材在哪？”

“巨人的心口。”

陆佑军嘶哑的声音缓缓地说道，然后眼睛随着嘴唇的并拢一同闭上，谁也看不出这是曾经的一位天才，仅仅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大猩猩而已。

天才的下场，令人唏嘘，就连陆小川也不例外，一双棱角眼打量了陆佑军很久，然后暗骂一声：

该死，最后的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