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志明从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听到他父亲的名字,更何况赵天恒这黑人还是以仇人地方式说出来的。
在他的脑海里父亲始终是个温和慈祥又充满智慧的化身,如今看到赵天恒阴冷锐利又充满仇恨的目光,他心里虽然震惊,但依旧是难以相信的。
自己的父亲陷害了面前的这个黑人,导致他在原始部落过着流浪狗一般的日子。
古志明马上收回惊讶的表情,依旧一脸严肃,这件事,不说明白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当然他心里知道,现在还不是说明白的时候。只见此刻的赵天恒并没有看他,而是死死地盯着墙上的阴影,瞳孔里夹杂着几缕血丝。
那一晚上,古志明仅仅眯着眼睛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他很难以入睡,此刻赵天恒在他心中,虽然不及陆小川,但也是个危险的人物。
天朗风轻,艳阳高照。三人在地道内换好了远涉的衣服,地图以及望远镜等等必要设备都归赵天恒所管,他高高大大又很有经验,自然走在最前面。
跟在后面寸步不离的便是杨芊雪,虽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但她此刻脸色苍白,好似白色的丁香花,苦苦地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古志明则走在最后,每当二人背影远了些的时候,就紧赶慢赶地走快些,以至于不掉队。对于他父亲是古德远这件事,他早上已经叮嘱过杨芊雪,千万不要说出去。
曲曲折折的山路一望不到头,赵天恒看了看杨芊雪苍白的面色已经累得发红,走路也呼哧带喘的,心生怜惜,便宣布三个人坐在石头上休息。
此刻他们耳边传开清脆的泉水声,好似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悦耳的水声不由得让人舒缓心神。
只见赵天恒把胳膊一伸,将杨芊雪如妹妹般地搂在了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杨芊雪好似跟他有心灵感应一般,面色微红,身子如娇花般地倒在了赵天恒怀里,冲着他轻轻一笑,温柔的笑容顿时洋溢了满脸,刚才苍白的苦涩顿时无影无踪。
古志明看在眼里,醋意大盛,难看的面色却没有被任何人关注,感觉他们二人像是水中接吻的天鹅,而自己仅仅是岸边随风散的蒲公英,强运了一口气,拿着水壶朝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说了声自己去打水,然后便恨恨地走开。
他本以为这里是他与杨芊雪的二人世界,这也是他身陷绝境以来唯一能让他心中收获满足的事,然而却被这个大黑人赵天恒横空夺去,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时候,这些卿卿我我的事,自己应该先放一放才对。
一股酸楚与自责涌上心头,他就带着这种感受顺着水声走到了树林深处。
此刻赵天恒和杨芊雪正坐在树林中的一个长着青苔的大石头旁有说有笑。杨芊雪此时躺在赵天恒的肩膀上,望着山顶上几朵悠哉悠哉的仙云,目光中透着些感慨,说道:
“真没想到你居然跟我一样,是个现代人,三年来我都没有发现呢。你是怎么做到瞒着我这么久的?”
赵天恒低头看着躺在怀中的杨芊雪,淡淡一笑,两只黑亮的大眼睛此时眯成了一道缝:“关于我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我当初在学校做保密实验的时候,很多很多事都很惊奇,但我只能憋在心中,这滋味也只有我懂得。一个人自己慢慢消化…..”
他知道杨芊雪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心窍玲珑,对于孤独这种字眼还是不提得好,以免让她联想到自身这三年,便悄悄然止住了口。
杨芊雪的目光果然暗淡了几分,看在赵天恒的眼里是又怜又悔,开口说道:“实际上人要向前看,一想到咱们马上想办法回家,这几年的苦,又算得了什么。你可知道我当初在这丛林里听到过什么传说。”
“传说?”杨芊雪的目光果然露出了几分好奇。
赵天恒点了点头,栗子色的面色显出了几分得意,“我跟你说,这树林里据说有着会说话的植物,夜晚独自一个人对着月亮说话,过路的土著都曾经听到过,幽幽的草丛里闪着层绿莹莹的光,好似它一眨一眨的眼睛。”
说到这,杨芊雪面色一变,嘟起嘴略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毕竟会说话的植物这种东西谁都不会信。怪物可以制造,但要制造出一颗会说话的树,以她目前在医学院学到的知识,还是很难理解的。
赵天恒丝毫没有恼,看着杨芊雪有些胆寒又不信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信,咱们要找的其中一个部落就在这里不远处,等咱们到了部落,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找找看?”说完目光中透着些许期待。
这全都被杨芊雪看在眼里,对于这种猎奇类的事情,是又怕又好奇,说不想去是不对的,但要说想去,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发颤。
人总是这样,刚刚安顿下来,暂时摆脱掉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又会不自觉地想到新鲜的事情去尝试。
最后她头脑一热,心中的好奇心顿时压了过来,点头答应了,但要求是两个人一起,那意思便是说:自己是需要照顾与保护的。
赵天恒笑着点了点头,一口答应,满脸期待。
于是两人闭着眼睛依偎了很久,黄昏时节,天色好似也随着赵天恒怀中的温度渐渐暖了下来。
古志明却依然没有回来,赵天恒和杨芊雪都是一阵纳闷,杨芊雪看着树林深处幽暗一片,不禁皱了皱眉,赵天恒则面不改色,用耳朵听着泉水的声音,说道:“去泉水那边找。”
杨芊雪点了点头,对于古志明的心思,她其实隐隐约约早已经感觉到,但毕竟古志明是古志明,阿明也仅仅是阿明,对于这种自作多情的人,她心中已有了些不屑。
如今这么大的人,连她都不相信,居然会因为赌气而不回来,前些日子刚刚给古志明建立起来的信任与崇拜,一下子土崩瓦解,无影无踪。
两个人一路上穿过绿油油的各色植物,有的甚至如荆棘般带着过路野兽的血。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泉水旁空无一声,他们两人喊了古志明多变,却连一点回声都没有。
赵天恒叹了口气,一只手拉住要走的杨芊雪说道:“咱们先到部落去,离这里不远,先安顿下来,再找多些人去找好了。”
杨芊雪面有忧色,显然有些犹豫,看了看将要暗下来的天空,又看了看赵天恒,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一同朝着部落的方向走去。
两人没走多久,便到了一块平坦的黄土地上,这里连草都很少,更别说树木,早已经被砍伐干净。土地上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地立起了许许多多的木屋,如雨后的蘑菇般散乱地立在一起。
赵天恒拉着杨芊雪走到木屋门口大喊了几声土语,意思是“有客人来了,从隔壁部落来的。”
不一会儿,部落中三三两两的人都走出门来,这个部落里的人热情得很,三言两语便都交谈起来,得知赵天恒他们所在的部落被毁的事情,也都深感惋惜,不少群众当场便留下泪来。
当杨芊雪提到古志明在泉水旁失踪的时候,人群中一片哗然,赵天恒明显观察到,他们脸上惊讶又畏惧的神情,绝对不像是听到一个人失踪那么简单。
于是他便用土语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周围有没有猛兽或者“植物”什么的,人群中依然三言两语说得断断续续,不成话语。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闷响,然后是几声古怪的咒语响起,然后所有人都一脸敬畏地让在两旁,只见从他们让出的土路上缓缓过来了一个人,那人满脸涂着鲜血,一双眼睛闪着黄铜色的光芒。
看着架势,无论是赵天恒还是杨芊雪都明白,这人便是至高无上的部落大祭司。
只见脸上涂着血的祭司一脸怀疑地瞪着赵天恒,目光如刃,嘴里喃喃地说着些什么,声若蚊虫,好似根本不打算让他听见。
赵天恒虽然久在原始部落中生存,在这番打量也是让他心中发毛,杨芊雪看在眼中不由得往后搓了搓步伐,一只手放在胸前,脸色透着些许惶恐。
这个时候,一个土人走到了祭司旁边,穿着如燕雀彩翎般缝制的服饰,如果是现代人看上去会觉得甚是滑稽,只见他低声在祭司耳边说了几句话,祭司表情顿时大变,瞪着赵天恒的眼睛顿时目露凶光。
原来这里的人们都信树灵一说,所谓“树灵”便是他们神圣的母亲,这里的一切都是砍伐树木得来的,要祭拜的神便也是树灵。
然而就像赵天恒所言,这附近相传有着会说话的植物,这便是关于树灵所存在的传说。本来祭司就有些怀疑,古志明这个人是被树灵收走了,也就是吃掉了,而刚才在祭司身边的那个土人又添油加醋地恐吓了一番,意思是树灵之所以会突然吃人,正是因为他们怠慢了神灵,将要将灾于他们部落。
当赵天恒听完这一套说辞时,皱起了眉头,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其实下午他给杨芊雪讲的那个会说话的树的故事,根本就是胡编乱造的,怎么会有会说话的植物呢?这确实很可笑,却没想到歪打正着,这里的人信奉的却正好是树灵。
此时他看到杨芊雪听完祭司解释后一脸惊恐,显然是联想到了他所讲述的“会说话的树”的故事,心中也是一阵纳闷,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巧合。
如果一人说,不信很正常;但无法解释的巧合多了,便成为了谜团。
他不由得假装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后面幽暗的树林,便用土语讲他所听到过的“会说话的树”的故事讲了一遍,看着众土人的面色变了又变,然后说道:“既然如此,要不要一同去找到树灵,找到我的伙伴,正好去向树灵赔罪。大家觉得如何?”
部落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都把目光聚集在一个老者身上,那人穿戴不俗,几乎都是上等的野兽皮,眼瞅着便是酋长了。
只见他点了点头,招呼了几声,又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祭司,看着祭司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是允许了。
于是部落众人选出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带上赵天恒与杨芊雪,一同前往幽暗的树林里去。
冰凉的夜晚黑漆漆的,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仅仅是在诺大的树林里面转悠而已,除了赵天恒以外,其他人都感觉灰头土脸,一无所获。
走了这么长时间,众人此刻有了些疲惫,就停留在原地休息。
此刻刮来的风冰凉刺骨,赵天恒坐在一颗树前,杨芊雪嘤咛一声,很害怕似的,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求暖。
赵天恒此刻虽哭笑不得,但也有了一丝得意,知道真相的只有自己一人,至于古志明,兴许是跑到哪里一个人赌气去了,他对于杨芊雪的意思,赵天恒再清楚不过。
会说话的树?他强行忍住笑意,靠在树上休息,不断用宽厚的手掌抚摸杨芊雪的背脊,以示安慰。
如果把时间线推到今天下午,就在古志明看着赵天恒与杨芊雪两人依偎在一起,心中难受已极,念念叨叨地向泉水中走去,赵天恒能给的,自己给不了,甚至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分散开,生死未卜,自己连想都不应该想才对,他的头脑越来越乱,本来一向缺少荒野生存技能与经验的他在这深山老林里迷失了。
当他再想找回去的时候,泉水声依然在耳边,但已经记不得来时的路,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城市里生活,此时的他感到的只有无助与恐惧。
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这可好,自己也丢了,谁都活不了。
他按照记忆不断摸索着,天渐渐暗了下来,走累了他一个人靠着树坐着,看着星空心情越来越复杂,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难道要活活饿死嘛?一个凄凉的念头涌入了他的脑海。饿死就饿死了,难道我还能……他越想越难受,后来干脆用手抱住头,逼着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看。
四周黑漆漆的,睁开眼也只能看见几颗苍老的树干。他甚至想拿头去撞树,就在他摇头想放空自己大脑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他顿时停了下来,在他的眼前,有着一道幽幽的绿光。
除了绿光外,四周黑漆漆的,那光源却如此诡异,好似一只刚睁开了的眼睛,他顿时感觉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