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刃驾车一路沿导航的线路前进。

距离城关越近，路面上也越是空旷。

现在开的这条路上，唐刃还没碰见过需要从两车间硬是挤出一条路的情况。即便如此，青年给借他们的宝马，也早已被撞得东一块凹陷，西一条划痕。

几分钟没往后看，莉莉已经踢掉球鞋，蜷缩在后座的皮椅上。

“啊……唔……”

也不知是不是出门太早没睡醒的缘故，小妮子打完了哈欠，还是一副惺忪睡容。

他叫了一声名字。

没反应。

不会是又睡着了吧?等等，这个时候不能睡啊!

唐刃一脚猛踩刹车，侧身迅速扶住差点因为惯性滚下座椅的女孩。

“干什么呀，哥?”

再次听见莉莉的哀嚎抱怨，唐刃尴尬一笑，内心却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和路上数不清的人一样“沉眠”。

他尚且还没有搞清楚这种“沉眠”的具体原因，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进入“沉眠”状态的，所以对他而言，想要避免，最好办法就是时刻保持清醒。

“身上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头疼吗?”唐刃揉揉女孩的脑袋，问道。

“疼!原来不疼的，但现在全身都疼，哥我说你就不能好好开车吗，要知道我刚才可是差点……”

莉莉眉头一拧，用力把唐刃的手扯开，叉腰反驳道。

“还有，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能再这样摸我头了!”

唐刃苦笑着微微颔首，应道:

“行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睡着!”

话刚说完，后视镜里，莉莉突然神色一愣，眼神转而变得有些迷离，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怎么回事。

唐刃正想再调侃两句，却听见莉莉嘴里突然开始念叨着。

“哥，其实我也不想睡……”

“我也不想睡……”

……

这是……

似曾相识的情景。

不会吧，难道要在这个时候……

唐刃心里一惊，欲伸手把人推醒，但手还没触摸到，又听见莉莉再次开口，连忙收住了动作。

莉莉的眼神也清醒过来。

“哥，我感觉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跟我说话。”

唐刃眉头一皱，疑惑问道:

“说了什么?”

“……不知道，听不清。”

努力思索无果的小妮子吃力地扶着脑袋，神色变换间略带一丝痛苦。

看得唐刃都觉得有些心疼。

“好了，别想了。”

他说罢又轻轻拍了拍小妮子的额头。

等到了军区，说定一切疑惑都会得到解答。

唉，现在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

他叹气还没叹出，反倒听见后座先是“唉”了声。

没等反应过来，手一吃痛，已经被一巴掌荡开，小妮子正气鼓鼓地盯着他。

“我都说了，不要……”

“不要摸你头，我知道了，知道了!”

见小妮子恢复了活力，他讪讪一笑，收回了手。

出发。

唐刃正打算踩下油门。

左面路的尽头一辆黑车疾驰而出，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是辆别克SUV。

说来奇怪，明明路面还算空旷，这开车的人却仿佛喝了假酒，把这么一辆操控性能还算不错的都市车开得七扭八。

在距离路口十几米外，驾驶者终于还是对方向失去了控制，前车轱辘别在马路牙子上，先是侧翻了两圈，车顶盖着地，又滑了一段路，最后静止在唐刃他们车前。

尘埃渐渐落下，眼前的状况只能用惨烈来形容。车身疮痍遍布，车前盖冒着白烟。

如果仔细看，很多破损的痕迹并非是刚刚形成的，至少在翻车前，这辆黑色别克的受损程度就已经远超唐刃他们的车。

驾驶座旁的车门也掉了。

往里看，驾驶者是个男人，没系安全带，也因此半个身子嵌进了前挡风玻璃，脑袋的地方血肉模糊一片，死透了。

……

“等等。”

唐刃话音刚落，后座人不见了，再回过头，莉莉已经离开车走到了前面。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机油味，从车体上脱落的碎片到处都是。

唐莉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车，但脑海中的那个模糊的声音似乎在指引着她这么做。

车里，好像还有什么……

不知道，现在也看不见。

但为什么，这种感觉就好像既定事实一样?

就在她绕过车头，副驾驶里突然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将她的脚死死扣住，把她惊得一个大踉跄。

“救救我。”副驾驶座传出一个女人慌张的求救声。

还有人活着……

要赶快救人!

可是……为什么身体不能动了……

“哥!”温热的血顺着脚踝流下，她终于也感到害怕，转而看向唐刃求助。

唐刃这时早已跟着下了车。

他刚才就注意到了副驾驶的女人，只是没想到对方还活着，所以也没太在意。

女人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来岁，尽管满脸是血和划痕，依旧能窥见些许原先的姣好面容。

这些都无所谓，只是有一点唐刃没想明白，这个眼睛已被血糊住的女人竟然能那么准确地抓住莉莉。

难不成是听声辨位?

没等他多想，小妮子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丝痛苦，看来是被女人的指甲掐得挺疼。

这就有些过分了。

唐刃眼神一冷，蹲身抓住那女人的手腕。

皮肤微凉，肌肉僵硬。触摸到女人手臂的一刹那，唐刃就已经确定了女人的状态。

没错，失血过多，已经快死了。

唐刃抿起嘴，语气稍稍缓和，对女人说道:

“抱歉，女士，我们真的救不了你，城里的医疗系统已经瘫痪了，你的情况，你也清楚，所以，对不起，请放手好吗?”

然而女人听了仍旧无动于衷。

也是，一个临死前的人怎么会主动放弃求生的机会，即便只有一丝丝……

他随后叹了口气，要是对方再不松手，他不得不考虑采用一些强硬手段了，即便对象是一个濒死的女人。

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会为自己今天的冷酷无情而追悔。

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正当唐刃打算硬生生去掰开那只手时，车里竟传出女人微弱地哭腔，他听见那哭腔中夹杂着一些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

“为什么觉民突然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听到这句，唐刃猛然身体一震。

不是“睡着”，而是“变了个人”?

他能以为这辆车是因为驾驶员睡着才失的控，没想到……车里当时应该还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再多深究也无意义。

作为事主之一的男人已经死了。而这个女人，也快要死了。

所以让他担心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

真正让他色变的是这件事和先前那件的联系。

之前的那个异变的出租车司机，还有一旁死去的男人，非要说的话，两者的情况是有共通的。

他快步走到车正前方，抬起死去男人下巴，比想象中要省力，看来是死因是脊椎折断。

男人的眼睛依旧圆睁着，他迅速检查了遍虹膜，血红色的。

果然。

是同一种症状。

他终于可以确定了。

袭击了这座城市，乃至袭击整个世界的未知物，除了会让大部分人沉睡，也会令极小部分的人发生某种生理变化，特征标志便是血红色的虹膜。

但这个男人的瞳孔已经彻底散去。

这点倒是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

正想得出神，副驾驶座女人止不住的剧咳把他迅速拉回了现实。

转头一看，女人咳出的不只是鲜红的血沫，甚至夹带着些暗色血块。

看来真正的致命出血部位是在内脏。这下就算唐刃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呃……”女人无力地松开了手，刚才的咳嗽已经耗尽了她仅剩的一丝力气。

非常痛苦。

唐刃轻叹一声，站起身就要回车上。

但SUV破碎的车窗中突然丢出几张卡片，接着女人微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菁菁幼儿园，罗小璃，我女儿，这是必须的，拜托。”

唐刃本不想理会，但目光随意扫过那些卡片，脚步猛然一顿。

“好吧，我答应你。”他缓缓说道。

别克SUV里再没了动静，这个女人最终选择以母亲的身份接受生命的终结，虽说她没能彻底完成一个母亲的职责。

回到车里，莉莉还是一副情绪无法平息的模样。

因为不知道之后的路程会发生什么，要丧气也不是现在。为了扫去车里的阴霾，唐刃开口打趣道:“怎么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唐莉莉今天也害怕了?”

“没有……”

唐刃诧异一笑，这小妮子都把内心想法写在脸上了，嘴还那么硬。

紧接着他又正色说:

“说认真的，接下来不要随便下车了，要是遇上危险万一我来不及保护你怎么办。”

唐刃这话可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发生异变的人，已经碰上了两例，其中至少有一例说明异变的受害者会带来危险，而这座城市的人口基数那么大，难保不会出现第三例，第四例。

小妮子这次倒是能听出话里的严重，乖乖嗯了声。

听到答应，唐刃也算松了口气。

他把车缓缓启动，打算继续笔直前进。

“等等，那个菁菁幼儿园，我记得是往右走!”莉莉急促的喊声突然从后座传来。

“什么?”

“往右走!”

唐刃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后座，嘴巴翕张，这小妮子在想什么?。

“真要去啊?”

“说认真的，要。”

行啊，这就把话给还回来了，我说刚才怎么这么爽快。

“给我个理由。”

“因为你刚刚已经答应人家了”

竟然把因果关系套到他头上来了。

“你认识人家孩子吗?”

“认识啊，叫罗小璃。”

“那长什么样你知道吗?”

“不是已经知道名字了，为什么还要知道长什么样?”

唐刃一阵无语……

“……唉，真拿你没办法。”一番软磨硬泡后，唐刃不得不叹服，他果然还是拿这妮子一点办法没有。

输了就有输的代价。

但他答应，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翻出刚才女人所给的卡片，像是ID卡，上面并没有太多对他而言有用的信息，除了人名，唯一引起他关注的就是正面中央的几个字。

“N12避难所。”

又是N12……

思绪凌乱，他手里的方向盘一转，车向右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