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张大爷吗？”

　　“啊，小封啊，是我。”

　　“你放我桌上的那个山海经……呃……”

　　“哦，那个啊，那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嗯，昨天我在商店门口看见的，估计应该是哪个人不小心掉下来的。”

　　……

　　用仅剩5%的电量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祝封长嘘了一口气。

　　还好这只是捡来的一本书，否则，他还真不好跟人家解释为啥把人家书给烧了。

　　望着桌上的那一摊灰烬，祝封面色有些难看。

　　不是用打火机烧不着吗？怎么一碰到蜡烛就跟浇了油似的往上冒火？想起那几乎窜了一尺的火苗，祝封心中就直冒冷汗。还好桌上没什么易燃物，否则将店铺烧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在烛光的映照下，那团灰烬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

　　祝封犹豫了一下，翻了翻那团灰烬，摸到了一个硬物。

　　他拿出来一看，那是一枚乒乓球大小的小球，发光的正是上面包裹着的一层透明的轻纱般的玩意儿。

　　剥下那一层轻纱，薄若蝉翼，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祝封把它放在蜡烛下面端详了一会儿，能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出一些金色的光芒。

　　他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虽然这种套路在虚拟作品里看过不少回，但是头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祝封还是觉得无比刺激。

　　再看那个小球，沉甸甸的，像一个石块。一半黑不溜秋，一般白得跟玉石一样。

　　就在祝封仔细端详这小球的时候，一股困意止不住地涌上了他的心头，祝封暗呼一声不好，连忙将视线从小球上移开，可是却为时已晚，头一歪，就这么睡在了藤椅上。

　　……

　　“这里是哪儿？”祝封有些迷茫地环顾着四周。

　　有雾，有山。

　　……或许这不能称之为山。祝封站在山顶，扫视下去，感觉来到了一个由山石构成的世界。一片林立的嶙峋怪石，便有着树林般的面积。偶尔一两处桀骜的凸起，就有黄山般的高度。

　　说是山，看着却是无尽的地势朝着中心拱起，如同被一个无法想象的巨人从大地上硬生生抓起了一大片。

　　祝封看着远方那模糊不清的山麓以及山麓旁指甲盖大小的绿色森林片，有些惶恐地用手扶住身边的山石。这要是掉下去，恐怕没个一两分钟都听不到一个响。

　　天上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太阳。

　　突然，祝封的脚下传来了震动。震动并不强烈，至少扶着山石的他还能轻松地稳住身体。

　　可是下一秒，祝封即便是整个人靠在山石上都站不住了……

　　一颗巨大的头颅，缓缓从山脚下升起……

　　时至今日，祝封才真正明白，“巨大”这个词的含义……

　　这张面孔光是探出上半部分，祝封的视野就完全被占据了，看不到半点其余景色。灰色的天穹瞬间被阴影所笼罩——即便没有太阳，可是随着这颗头颅的出现，还是有大把的阴影如同恶魔爪牙般疯狂地攀升。

　　这副面孔不像是人类的，若是以人的审美来说，甚至有些奇形怪状。两颊填塞般地突出了鲜明的棱角，额头坑坑洼洼的同时，还密布着数不清的繁杂花纹。脸上最边缘的一圈还生长了鲜红色的鳞片。

　　一缕红色的头发垂下，落在祝封不远处。祝封微微抬头，根本看不到尽头，少说也有十几公里。

　　此时他脑中完全一片空白，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不住的颤抖。身体里的血液像脱缰了的野马一样疯狂地涌入头脑中。伴随着沉重的窒息感，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样仿佛要破开胸膛。

　　他不敢去看那双比大学城还宽广的眼睛，只是在自己无尽的紧张里，感觉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将活活被吓死。

　　曾经听闻弱小的动物碰见猛虎会被生生吓死，当时他还不屑一顾，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感觉。在自然界里，体型作为实力最直观的表现，往往能给予他人最直观的印象……好比虎熊对小白兔的天生压迫。

　　而在这一颗已经不能用巨大来形容的面孔之下，祝封以往的一切经历，甚至于他本身所具备的本能与意识，全部在一瞬间被冲击地粉碎。兔子碰见老虎虽然会恐惧，但至少还会逃跑。可是祝封别说逃跑，脑子里现在动个念头都困难。这已经不是虎兔之间那种食物链关系，这是生命层次的超脱。

　　后来祝封回想起，心想大概若是某天一只单细胞生物能够感受到人类的“注视”，应该差不多是这种反应。

　　生命层次的压迫感面前，人类文明的思想早已被压制地近乎消亡。

　　那颗头颅还在不断升起，飘飞的红色发须每一根都如同千年老藤，好像轻轻一碰就可以撞碎这山石。所幸的是，无论是那张面孔，还是他的发须，都没有触碰祝封的意思。

　　祝封瘫坐在山石之下，只用余光看见脚下不断掠过的皮肤——很奇特，没有毛孔，而是由石头一般的物质组成。

　　头颅升起的速度并不慢，只是由于太过巨大，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祝封突然感觉到胸口一暖，紧接着一股直达灵魂的撕裂痛出瞬间从胸中爆发出来，蔓延向全身。若是平时，这股痛处足以让他痛得昏厥过去，可是在那颗头颅的压迫下，别说是昏厥，就连疼痛感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而与此同时，头颅完全升起，一抹宛若通往地狱的漆黑阴影从山脚下蔓延而至，很快就接近了祝封。

　　不知为何，原本脑中一片混沌的祝封在看到那一抹阴影的时候，心中猛然蹦出了惊恐，绝望，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渴望。

　　微微抬头，祝封并没有看见“脖子”。

　　他看见的是粒粒大如足球场的红色鳞片，以及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蛇”一般的身体。

　　阴影终于触碰到了祝封。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从阴影中出现，将他缓缓拉入阴影。祝封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了无尽的恐惧，然而除了恐惧之外，他竟是连一丝挣扎或是逃跑的念头都生不起来，就好像光是升起恐惧感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身体机能。

　　恐惧是人类生存必不可少的感情，能够在人类遇到危险时给予最大的活力，以帮助人类渡过难关，获得继续生存的权力……然而当倾尽全身力量也只能调动起恐惧时，恐惧便成了最无用的累赘。

　　很快，阴影就将他吞噬地只剩下了一个头颅。他有些迷茫的抬起头，看见了一只几个湖泊大小的眼睛。那只眼睛是闭着的，祝封仿佛看见了里面流淌着的比宇宙最边缘还深邃的黑暗……

　　霎时间，一股从灵魂深处爆发的渴望直接将那份恐惧感轰的粉碎，祝封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努力扭过头，看向另一边的那只眼睛，即便他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是若不拼尽全身的力量这样做，那份渴望好像会就直接将他吞噬殆尽……

　　阴影爬上了头颅，覆盖住了他的右半脸。它们如同液体一样，逐渐爬上了他最后的身体。

　　瞳孔已经布上了一层黑暗，最后的关头，祝封终于瞥见了那颗头颅的另一只眼睛——的最边缘。

　　他根本没有看到他最渴望的那颗眼珠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是在看到那只眼睛最边缘的时候，眼前看到了一样东西。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