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家店里出来韦恩就提不起精神，张楠看在眼里却也没再提他频繁“断片儿”的事。“礼物的事改天再说吧，看你没什么兴致，改天再约吧。”

　　反倒是韦恩觉得张楠真是扫兴，这下有无所事事了。

　　夜里韦恩一直昏昏欲睡，直到上床前才翻出下午买的挂件。上面的纹路虽然精致但也略显俗套，显然是手工工人们批量按照事先给好的图纸刻得。单做工十分用心，刻疵了的地方也在尽力利用线条在弥补。

　　“喜欢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妈妈做的最好看了！”

　　“小晨乖，妈妈做的买的最好，然后就能给小晨买最喜欢的裙子了！”

　　“妈妈我不要新裙子了，这件就很好看。”小女孩轻巧地拎起浅蓝色裙摆。这件素裙显得很旧了，颜色也洗得发白，小女孩的动作更显得衣服有些捉襟见肘。

　　“小晨……长大了。”女人的声音里满是辛酸。

　　女孩伏在女人的膝头，翻着一本旧故事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上面已经烂熟于心的故事。“哎呀，妈妈的手怎么了？都流血了！”

　　“没关系，不小心刻坏了。稍微掩盖一下，看不出来吧……”

　　“妈妈你的手还在流血……”小女孩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女人将手指放在嘴里使劲吸了下试图止血，大滴的血珠却仍从指尖低落。“没关系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

　　韦恩猛地睁开眼，那个梦！那个小女孩不就是今天下午见到的个，穿着洗的发白的素色裙子！是因为那个木质挂件……

　　韦恩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就站在两个人的身后！

　　“妈妈包一下吧。”小女孩在央求。

　　“没关系的，等一下就好了，”女人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顾不得还在渗血的手指，拿起纸仔细地擦掉滴在木刻上的血迹。

　　那个未完工的挂件就是……虽然离得很远，但韦恩却一眼便认出了上面那个曾经雕疵了的地方。

　　这是在哪里？

　　“这是在那个小女孩的梦里。”一个女声飘然而至，语调平静不掺杂一丝情感。“她的妈妈病死了，那个木雕上有她的一个梦。”

　　什么声音？！韦恩心中一震，紧张的四处寻找，但简陋的房屋内除了自己并没有第四个人。“什么人？！”韦恩试探地在心底问道。

　　“我们见过的。”果然，那个女声又飘然而至，韦恩看了眼母女，不出所料，她们并无反应，这个声音的确只存在于自己的意识里。

　　“你现在在小女孩的梦中。”

　　“你是说我在梦里又做了一个梦？”韦恩试图保持镇定。

　　“按你现在的理解力只能这么解释。”女声的语气总是能把傲慢的内容说的让人无可辩驳，听不出任何情绪。

　　韦恩半信半疑，起码能确定晚上的异样跟那个木雕有关。

　　“小女孩做了一个梦，阴错阳差地附着在了她妈妈做的木雕上，被你买了回来。”

　　“这个饰品对小女孩而言是特殊的，估计是因为小女孩心疼母亲，她妈妈刻饰品的时候划破了手。”高冷女人的声音不容辩驳，韦恩噤若寒蝉，她似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韦恩努力保持镇定，越是如此，脑海中越是浮现出各种离奇的画面，甚至对于女声的主人都出现各种想象。

　　“没用的，在你能够随意控制梦境之前，任何行为都是徒劳的。”

　　分明是轻蔑，却让她说的十分中肯，韦恩没好气耸了耸肩。而眼前，梦中小女孩的妈妈也在刻着什么。“那下午我的幻觉也是这个原因？”

　　“那也是梦境的一部分。”

　　韦恩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进入了别人的梦境？“等等，为什么你会为我解释这些？”

　　脑海中是一阵沉默，韦恩一时有点不适应，像是置身在喧嚣的大厅里，所有人却突然全部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小女孩在母亲的膝上悄然睡去，孩子妈妈宠溺地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怕灯光打扰了小女孩的梦，抬手掰了掰灯罩，将本就黯淡的灯光从小女孩脸上移去。

　　韦恩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孩子妈妈凑在灯光下雕刻这，为了让小女孩枕得舒服些她伛偻着身子，双肩显得更加瘦削。悉悉索索地，韦恩脑海中又出现了声响：“妈妈你的手还在流血……为什么止不住？……我想要陪着妈妈，和妈妈一起睡。呜呜呜呜……”

　　韦恩脑海中出现的全是小女孩的声音，韦恩凑向前，小女孩双眉紧促，长长的睫毛下依稀有泪痕。她，在梦中哭泣吗？

　　“等妈妈做完这几个好不好？明天婆婆就来收货了，多做几个就能多换点生活费啊。”

　　“我不喜欢那个丑婆婆，她好凶。”

　　“怎么能乱给人起奇怪的名字，李奶奶也是好人，是她给妈妈找的这个工作啊，现在妈妈生的这种病啊不能干重活，要不是她的话妈妈怎么能天天陪着小晨呢。”

　　“这样啊，那我见着她还向她问好好了。”

　　“乖孩子……”

　　妈妈的身边最温暖了，身上的洗衣粉味道好好闻啊。

　　咳咳咳、咳咳咳

　　哎呀妈妈又在咳嗽了，我要起来给她倒杯水。

　　是谁在哭啊，是妈妈在哭吗？

　　妈妈你为什么在哭？妈妈你要去哪里？

　　我好害怕，妈妈！你在哪儿？为什么是我妈妈，为什么妈妈这么温柔却要生这种病？！为什么李奶奶总是欺负我们？！为什么房东要把我们赶出去！！爸爸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抛弃我们？我恨你们！！！我要妈妈，我要你们还我妈妈！！！

　　“醒过来吧！”慵懒的女声伴着一声响指。

　　韦恩从梦中惊醒，口干舌燥，浑身冰冷。韦恩一抬手，一件木质挂架还挂在自己手腕上，小臂被硌得发麻。

　　韦恩挣扎着起身喝杯水，今天醒的格外早，天才蒙蒙亮，懒得去看一眼闹钟，不过在初秋估计才5点的样子。

　　带着一身的凉意韦恩跳回床上。醒的这么早，又做噩梦了啊，韦恩揉揉头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昨晚和衣而睡，手机也忘了充电，唤醒的瞬间还是挣扎了一下没电关机了。韦恩辗转着睡不着。初秋晴朗的早晨天格外的蓝，泛着幽幽的冷光，显得格外清亮。

　　一分一秒地过去，韦恩像被抽空了一般，一动不动地静静地等着这城市的一切被唤醒。

　　半梦半醒间，又见到了那个自己。

　　与上次不同，他的身旁还有两个人影，一高一矮，只见双眸。

　　“初次见面，我是简。”这个女声！韦恩脑海中所有的事情全记起来了！方才那个小女孩梦境中与自己对话的女人就是她！

　　这里还是梦？四周一片荒芜，墨蓝色的天映衬着漆黑的大地，望不到边的连在一起，或者只是漆成蓝灰色的墙，什么都不存在。韦恩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自己越发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了。

　　“可以这么理解，这里是梦的世界。因为时间紧急所以简陋了些。”另一个男声传来。

　　梦的世界？韦恩试图想象一下心仪的美景，可并没有在眼前出现。

　　“没用的，这是我的梦境。”男声的来源由远及近，成熟而稳重，身形更是健硕，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在黑影上显得格外深邃，在睫毛后面散仿佛着幽幽的蓝光，像狼一般严肃。“少年，你有麻烦了。”直到完全看到本人声音才有了某种可以被区分的特质，这就是梦境吗，所有事物是不能靠想象力来定义——梦境就是一场幻觉，亦是幻想的坟场，任何幻想在这里都不能实现。

　　“你很聪明，但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思想。”男性黑影点了点太阳穴，很难想象像他那么健硕的人竟然有些戏谑地咋了眨眼。

　　韦恩大惊失色，他居然会读心，“你们是什么人？”

　　“没错，只有抓住一个点，所有虚妄的东西都可以被想象力还原出来。你眼前的我，你只看到了我的眼睛，就产生了一个完整的个体，拜你想象力所赐，我或性感或矜持，当然亦或是个女的。”

　　一瞬间韦恩对眼前这个人的认识全变了！黑影的身形变得玲珑有致，回忆里刚才居然是个女声！这是怎么回事？！

　　“妄，不要跟他开玩笑了，他理解不了这么多。”自称叫“简”的另一个未知的身影走上前来，韦恩的脑海中就只有一双冷峻的眼眸，闭锁了一切的想象力，眼前这个“人”毫无特征地一片虚无。

　　“再次自我介绍，我叫‘简’。”黑影点了点他的额头，一瞬间大量的信息映入韦恩的脑中，一个皮肤白皙的盘发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眼角细长，紧绷着下巴，一袭长裙显得干练而冷艳。

　　“哈哈，小子，我是‘妄’。”深蓝眼睛的男人介绍道，“我形象的确如你所想。”叫妄的男子显得年轻些，从脸上完全没有韦恩想象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诚恳的眼神让人觉得十分可靠。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的形象如此细腻？韦恩闭上双眼，脑海中依然能清晰地显现出叫妄的男子拇指上扳指清晰的纹理。我真的是在做梦吗，还是如他所说我在别人的梦中？

　　“好吧，首先我要交给你如何控制自己的思绪和我们交流。”简一时对韦恩释放出来的大量的信息有点无可奈何，一旁的妄却显得饶有兴趣，哂笑着摆弄着右手上的扳指。

　　简退后几步，走到韦恩幻象的身后，猛地一用力，就将他退进了韦恩的身体。

　　啊，世界瞬间安静了……我的梦都要被他的信息量给撑破了。妄整满头大汗地喘息着，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玩世不恭，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这个闭着眼的菜鸟。这是何其强大的精神力量啊。

　　我们是你的同伴，时间上来讲是你的前辈了，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这显得有点突然，因为你还没有通过向导对你的引导，单考虑到你的重要性和你的接受能力，我们必须马上和你接触。简的语气中饱含着肯定。没错，从来没有人能对“说”这个动作理解的这么迅速，就算是经过向导一个月的引导来到的新人也要颇费周章才能体会，就连自己都自愧弗如。

　　向导，就是我之前见到的自己？

　　是的，这是一个教你将意念实体化的过程，会让你出现在梦里面。

　　韦恩从刚才开始一直就在强装淡定，翻江倒海的内容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大脑。这有什么好处？

　　这样你就可以出现在别人的梦里。

　　别人的梦？

　　比如之前的那个小女孩。

　　韦恩一下子惊呆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对不起我们进入过你的梦。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学会心门。而且在没有真正实体化之前接触别人的梦你只会被反噬，我们只是确保你的平安。

　　为什么选中我？

　　简和妄对视了一眼。因为你精神的力量异常，或者强大，或者怪异，总之这些平时特别无趣的能力在这个空间都有各自的作用。妄暮光看向左侧，随着他的目光整个空间都在夸张地扭曲，最后捏成一个黑点。现实中我只是对几何体比较敏感，在这里我便能轻易地操纵空间。和你接触的这个空间就是我制造的。

　　空间……就是梦吗？

　　不错，日后你就渐渐发现曾经我们的梦是平行的空间。这可能比较难理解，现在你完全可以吧自己脑子中想象成有一个对讲机，可以和我们交谈就可以了。

　　其实我们真的只是在传递一个感应信号吧，其他的空间、相貌、能力只要想象就可以了吧？韦恩漫不经心地摊了摊手。

　　少自作从命了小子！妄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这样只会毁了你！周围的空气因为他情绪的波动变得异常浑浊。韦恩瞬间感觉呼吸困难，仿佛有人压在自己的肚子上，周围的景物迅速上升离自己远去，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得了妄，他还只是个菜鸟，不会让他进入那里的……简打圆场。

　　韦恩这才感到好受些。还没回答我，为什么选我？惊魂未定的韦恩喘着粗气。

　　你可以试着想象“听”，你就能接收到我的信息。简背过身，并没有本应有的冷静，散发出一阵无奈的白雾。这都是韦恩想象的。韦恩集中精力，一瞬间大量的图像、文字、声音涌入脑海，有非洲的难民，有荒芜的森林，有蹩脚的汉语……像所有反战的、探索频道等等所提供的信息一股脑涌入了脑海。

　　“没有人选你，我们只是在请求你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