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诡寺

在纳木错发生的诡异事件长久以来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每到夜深人静时，这段过往就会从记忆的最深处浮现，折磨与拷打着我的心灵。我清楚自己即将踏上一趟有去无回的旅行，因此为了避免这世界最阴森可怕的一脚被彻底揭露，我在这里将会如实写下事情的经过。

那是2017年暑假，我高考失败，被迫去了某理工大学。在家里的安排下，我在我舅舅的公司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实习，打算初步了解地质勘探这个行业。此前，我去过好几次西藏，但那次是我待得最久的一次。

我仍记得舅舅公司的很多人，疑神疑鬼的司机罗布，胆大包天的厨子黄哥，年纪轻轻便来打工的小高与工程的负责人邓工。我和他们一起在2017年八月份参加了纳木错景区的勘查测绘任务，也是从那以后，我开始相信世界上也许真有神明存在。

纳木错是西藏有名的圣湖，长久以来只有极小部分对外开放，绝大多数区域到现在仍然禁止游客进入，这绝不是出于某种诡异的古老迷信，而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仍有很多东西超乎我们的想象。

这支小小的队伍负责人是邓工，其他还有两个司机，四个普通技术人员和我。和以往一样，我们乘坐一辆皮卡和一辆越野，越野车上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装备，诸如全站仪和GPS定位仪一类的设备；皮卡上装着的则是承重钻和回旋钻的配件，准备到达目的地后再组装起来。

在迷蒙的雾气中，我们穿越群山向纳木错前进。白色的雾气环绕在两侧的青山旁，宛若仙境，远处的湖泊也离我们越来越近。一种沉重肃穆的感觉随着雾气的升腾在我心中渐渐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罗布猛地转过头来望向我，突然发问道:“你听说过念青唐古拉山吗？”

我笑了笑，这些年的耳濡目染让我多多少少对西藏有些了解，轻松地答道:“当然听过，不就是在纳木错附近吗?”

罗布还是死沉着脸，低声说道:“那不只是一座山，还是苯教的圣地，是山神唐拉雅秀的化身……”

话音未落，车厢里瞬间响起了一片欢快的笑声，有人高声叫着:“行了，罗布师傅，这些我们耳朵都听得起茧子啦！马上我们的勘察仪器就会探出来这地方下面到底是山神还是石头了。”

这个藏族汉子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怏怏不乐地补充道:“你们不信我算了，这是几千年的传说。反正，你们不要在那附近过夜就好，尤其不要进山。”

没人理他，所有人都把头埋了下去，认真地划着手机屏幕。

我们到的比想象中的早些，太阳还没有落下山去。一行人手忙脚乱地卸下了仪器，草草在湖边搭起了帐篷，赶在八点之前把一切都差不多收拾妥当便开始烧水做饭。

扎营的地方是靠近念青唐古拉山一侧，湖边便有几座小山，上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经幡。小山光秃秃的，基本没有几棵树，山体全都是大块的板岩，苍白地裸露着。山脚下则是各种因风化和水蚀作用形成的孔洞，密密麻麻如同蜂巢一般，让人看了发毛。

不过，最阴森的还是山脚的那个小庙了。听罗布说，这个庙建得很早，之前用来供奉某个不知名的神明，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了。寺庙很小，只有一间屋子，墙壁和屋顶早斑驳得掉了颜色。一具白色骷髅正在墙上起舞，怪异地扭动着身姿，和其他可怕渎神的壁画倒十分搭配。

据罗布说，那些壁画解放前就在了。然而现在这些画却鲜艳得不正常，明显是有人近来上了色。我看着眼前的壁画有些发怵，这东西逼真得过了头，尤其是鲜血的颜色竟然是暗红色的，像极了真正的血。

黄哥看穿了我的担心，走上前仔细闻了闻，随即咧着嘴笑道:“别怕，这东西不是血，应该是普通的红色颜料什么的。”

“安静，”邓工很快打断了黄哥的大笑，作为总负责人，他冷冷地说道:“不管怎样，我们得把帐篷移远些，这地方不干净。”

没人反对，似乎有种无形的恐惧笼罩在我们心头，促使我们尽快重新搭起了帐篷。所有人都想尽可能地远离那个寺庙，哪怕只是再看上那些诡异的图像一眼，都会使人坐立难安。

从那时起，我的脑海中便不时浮现出一个可怖渗人的画面。在尸山血海中，挂着些许腐烂碎肉的骷髅正随着悠扬的笛声起舞，它扭动着四肢和颅骨，做出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怪异姿势。但这都不是最恐怖的，我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夜晚，在无尽的梦魇中，那具骷髅把头扭了过来，用无神空洞地眼窝打量猎物般打量着我。

次日，我无精打采地起了床，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邓工脸色有些铁青，像是竭力压制着恐惧给我们分配任务。

他望向我，让我和小高一起去测绘附近的地形，然后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让黄哥跟着他去寺庙附近测绘。

午饭是炖的牦牛肉汤，邓工额头不住地往下滴着汗，极其平静地告诉了我们新的消息——这个寺庙将会被拆除，因此必须进行细致的测绘勘查，以便确定好补偿方案给附近的僧人。唯一出了点岔子的是，邓工他们早上发现这个小庙似乎还有地下室，物探结果随后验证了他们的猜想。这意味着，我们还必须想办法找到这个隐秘的地下空间。

我冷静审视着寺庙，思索着已知的一切。这个小庙建在湖边上，只有几个僧侣会不时过来照看下，这里也没有对游客开放，如此一来，应该就是那些僧侣粉刷的墙壁。唯一可疑的是，这些壁画的内容也太渗人了，完全不像是个佛寺，除非……

“这里以前是尸林怙主庙，是藏传佛教的墓葬主，”邓工好像看穿了我的沉思，直截了当地解答了我的疑惑:“尸林怙主一般用来镇压坟墓里面的凶神，极少单独修建庙宇，除非这附近是骸骨地。”

我愣了一下，骸骨地?藏族不是一般采用天葬，火葬或是水葬吗?怎么会有骸骨地来收集尸骸?

邓工继续解释道，这个庙宇最早可能是象雄人修建的，他们仍保有土葬的习俗。等到象雄文明覆灭之后，藏族人继承了和吸收了他们的文化，这个庙才得以保存至今。邓工告诉我们，他以前也测绘过类似的建筑，但是有地下空间的还是头一回遇到。出于保守，他还专门用了地球物探仪进行了探测，回波最终证实这个庙宇地下空间难以想象的宽阔。要想解决这个谜团，只能去一探究竟了。

进入寺庙时，一股怪味直入鼻孔，我的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午饭吐了出来。罗布皱了皱眉头，紧张地说道这香味有些怪异。这种香味确实有些奇怪，不仅混合了藏香，麝香还有藏红花的味道，还有一种古老陈旧的味道，似乎在掩盖着某种未知的腐烂。

昏暗的房间挂满了唐卡，尽管是白天，我们还是得打着手电筒才能够看清庙宇内部的设置。桌上的蜡烛早已熄灭，上面盖了厚厚的一层灰，只有酥油灯仍长明不灭。两边是各种经幡和帘子，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一起，偶尔随风摇曳着。

掩映在这些破烂的布条后面的，是一长串的壁画，讲述着诡异的过往。这些壁画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唐卡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全都用最细腻写实的笔法力求勾绘出最令人不快的场景。诸佛护法的忿怒相戴着骷髅串成的项链，手持头骨镂成的碗，怒目圆睁注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在杂乱的红黄颜料中，用青色颜料勾勒出的大鹏鸟格外引人注目。逝去的画师穷尽他的毕生技艺，把每片羽毛的细节都描绘得栩栩如生。大鹏鸟的眼睛不知道涂了什么颜料，靛青色蓝得格外醒目。

然而，对于这些，邓工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随即关注起大殿中的佛像来。这是一尊独特的的佛像，通身青黑，身相圆满，极忿怒形，蹴眉怒目，上齿咬下唇，顶上安花六，出辨发一索发垂左胸前五结，右手向内垂当腰侧持剑，左手屈臂开肘仰掌指端向左持索，面向右方，坐盘石上，背后全都是象形的火焰。

我此前从未在其他寺庙见过这般的佛像，甚至连身为藏族人的罗布都不是很了解，只有见多识广的邓工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这是藏传佛教密宗的不动明王，只有极少情况下才会被人祭拜，不过邓工说这也只是一些耳闻，具体情况还是要请教下喇嘛们。

众人打着手电搜索着暗门，踩得老旧的地板嘎吱作响。不管是佛像，唐卡还是地板，都覆着厚厚的一层灰，四散的灰尘混合着古怪的香味，令人作呕。凝固的酥油，陈旧的木屑，多少年来淤积的所有油腻和污渍都夹杂在其中。

豆大的汗珠从邓工宽阔的额头上滑下，流过他蜡黄的脸庞，再一滴滴地掉落到地面上。随着咔吱咔吱的响声，他兴奋地大叫起来，高呼着:“找到了，就在这里！”

漆黑的洞口宛如无尽深渊，凝视着我们。一行人沿着发绿的台阶，一步步走入无边黑暗中。我任凭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举着手电跟在邓工后面。

下去的其实只有四个人，邓工，黄哥，小高和我，罗布打死也不肯跟着来，我们只得作罢。黄哥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在最前面晃荡，还不住吆喝着走快些。

这个通道的结构十分奇特，一直有凉风呼啸而过。突然，邓工喊了一声注意，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在手电筒照耀下，一尊古怪的雕像正矗立在灯光下，在其后侧则是一扇腐朽得不成样子的木门。

这尊塑像由某种诡异的岩石塑成，可能是板岩，有可能是片麻岩，黑黢黢地杵在那里。我一向自诩胆大，仔细观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