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个少年

1914，民国3年。

又是一年冬天，今年的冬天来的比往年更早一些，同样也比往年冷了很多，似乎是积压了许久的寒冷在蠢蠢欲动中打破了老天的怜悯。

鹅毛般的大雪肆无忌惮的从天空中散落下来，漫天飞舞的雪花，肆意妄为地覆盖了陆家镇的角角落落。

这场大雪从昨天傍晚起就开始下，到现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整个镇子被皑皑白雪包裹起来，房顶上、窗沿上；就连光秃秃的树梢也都堆满了厚厚的积雪。

站在白茫茫的雪中向远处望去，原本平日里清晰可见的山峰，也都早已经分不清轮廓，大风卷起雪花，漫天都是，天与地之间已经连成白色的一片。

而生活在陆家镇的村民们也都早已把自家能够取暖的东西全都给从箱子里翻了出来，将这些东西全部裹在身上，铺在床上，烧在炉子里，期望全家人都能够熬过这个冬天。

在镇子通往县城的那条大路上，原本在平时还算是熙攘热闹的道路，现在行人也变得稀少起来，可能好久都见不到有人行走。

然而，在茫茫大雪掩盖的道路上，一个少年孤零零地出现了，北风怒号，寒风肆虐，少年耳边全是呜呜呜的狂风在作响，单薄、破旧、早已经失去了本色衣服，此时更是被北风吹的紧紧地贴在少年身上。

少年的头发蓬乱，像丛野草一样在头顶乱舞，在他那杂乱无章的眉毛下，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流漏出绝望，脸色被冻得铁青，而那双被冻烂的手僵硬地贴在胸前下意识搓动，似乎这样就能够给身体带来一点暖和，佝偻着原本就很瘦小的身子，在雪地里哆哆嗦嗦。

凛冽而刺骨的寒风，划过少年那稚嫩的脸庞，少年冻得发紫的嘴唇在风雪中上下不停的颤动，他的两只脚早已经在雪地里被冻僵了，每迈一步都非常困难，动作更是十分僵硬，踉跄的步履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中显得有些摇晃不稳，仿佛下一刻就可能会倒下，就这样少年艰难地迈着双脚，一点一点地在被大雪覆盖的路上挪动着。

大雪越来越猛，刺骨的寒风携带者大片大片的雪花向少年涌去，不断地带走少年身体仅剩的一点温度，寒风摇动着路边树枝，发狂似地吹向少年，方向变化无定，像是捏着一股不把他吹倒就誓不罢休的架势，无孔不入的寒风透过衣服顺着身体的皮肤刺进骨子里，尤其是夹杂在风雪中的雪丸，像尖石一样刮着少年铁青色的脸，让他透不过气来。

于是少年倒下了，虽然在一路走过来少年摔倒过不少次，但是他都重新爬了起来，而这一次不一样，他没能再从雪地里爬起来，倒在了离陆家镇不足两里的路上，在离他不远处的镇子透过漫天的雪花已经可以在依稀之间看见轮廓了。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淹被没在这无边的风雪之中，这个世界在少年的面前又一次撕开了它伪善的面纱，直接向少年展现出它最为残酷的一面。

天空中的雪越下越大，飘落在少年身体上的雪越来越厚，没过多久少年倒下的地方渐渐地变成一个小雪包，随后又慢慢地变平，最后变得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天地之间只剩下那呼啸而过的北风，以及漫天飞舞的雪花。

“师父，快点走呀~，师娘该等我们吃饭啦”

一个头戴小棉帽，身上穿着厚厚红色棉衣的少年出现在前往陆家镇的路上，只见这个少年两只手插在棉手套内，而手套则被一根布绳系在一起然后挂在脖子上，少年在雪上边走边滑，蹦蹦跳跳地，小棉帽上两边耷拉了下来的护耳也随着少年的身体一上一下蹦跶，棉鞋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地声音。

这个少年时不时地往身后望去，凌冽的寒风携带者雪花吹向少年，全被那厚实的衣服给挡在了外面。

在少年的身后跟着一位中年人，国字脸，眉峰锐利，两眼炯炯有神，带着一股凛然正气，脸庞更是冷峻有加，线条分明，一身深色的长袍马褂，带着一个黄色的斜挎包，斜挎包内装满了东西，看起来鼓鼓的，在他身后更是背着一柄剑，剑在鞘内并且还用布包裹着，只留了剑柄跟丁点剑鞘在外面，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

走在后面中年看着自己前面的活蹦乱跳少年回道：

“子玉，你走慢点，路上雪比较厚，容易滑倒，小心着走别摔倒，不然衣服弄脏了，你师娘会罚你蹲马步的，这次师父可不会拦你师娘的。”

走在前面活泼的少年一听到弄脏衣服要被罚蹲马步，脸立刻耷拉下来了，乖乖的走到师父一旁，拉起师父的手跟在师父旁边慢慢走。

“啊~”

拉着师父手的少年走在路上好像踩到什么，硬邦邦的，随后脚往一边滑去，身体也顺势连带着往一边倒，不过好在旁边的师父反应比较快，微微用力就将少年给拉了回来。

“什么东西，不会是谁把木棍给放在路中间了吧，幸好被师父拉着，不然回家又要被师娘罚。”子玉用脚在地上的雪划拉了两下，发现圆圆的，长长的，跟树棍似的东西漏了出来。

突然雪中漏出了一块布，感觉情况有些不对的子玉松开了一直拉着师父的手，蹲下身子，带着手套将眼前的积雪扒开。

随后脱下手套用手捏了捏绊倒自己的东西，感觉有点硬邦邦的，用手将握紧布的一角，用力往上掀，只见布上面的雪被推到一旁，一个少年的身体从雪中露了出来。

而站在一旁望着徒弟子玉的师父看到这种情况后迅速将斜挎包撩到身后，蹲了下来，顺着徒弟子玉捏住的衣服将雪下的少年整个拉了出来，是一个的跟子玉差不多大少年，衣服很薄，有些地方已经破了，雪中的少年双手搭在衣扣上，好像是准备脱掉身上仅有的那件衣服，而且在少年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双腿跪在旁边的徒弟子玉看着师父半蹲着把雪中的少年抱在怀里，转身背对着风，用力搓了几下少年的手腕之后，便将自己的手指叩在了怀里少年手腕的脉搏上，随后就发现自己师父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看着师父渐变的表情，子玉也变得紧张起来，从雪地里站了小心翼翼的问师父：“师父，他还活着吗？”

师父没有回子玉话，而是将怀中少年的上衣打开，在单薄的衣服下是非常瘦弱的身体，身上的肋骨都能看的到，师父两只手互搓了几次之后，便将右手搭在少年冰冷的身体上心脏的位置，大概过了一息时间，师父吐了口气，才将自己已经变得冰凉的手从怀中少年的胸前拿开。

“现在还没死，不过估计快了。手上已经感受不到脉搏，还好心还有点跳动。”

只见师父盘腿坐在雪地里，闭目屏息，左手搂着少年，右手自下向上运掌，然后翻掌将手盖在了少年的胸膛之上，随后怀中少年的心跳由之前的微弱不清开始慢慢的恢复跳动，虽然是在跳动，也只是在无力地跳动。

“子玉，用杯子在旁边装一杯雪递给我。”

子玉听师父的话后，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杯子，在地上挖了一杯雪之后递给师父。

接过徒弟子玉递过来的杯子，中年人直接用自己的左手三根手掌扣住杯子边缘，另外两根抵住杯子的底部，不到一息的时间，就发现杯子里的雪开始融化，随后变成一杯热水，紧接着右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黄符，黄符跟随右手右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之后，便放进了茶杯里，符纸碰到杯中水很快就融化。等到整整张符纸融化不见，便用胳膊将怀中少年的头抬起来了些，将杯子里的水顺着嘴喂了下去。

当整杯水喂下去后，怀中的少年身上的冰雪开始以胸部中心往外融化，身体也逐渐变得不再僵硬。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子玉师父站了起来，脱掉了自己的马褂将眼前的少年包裹起来，横抱在怀里，转头对蹲在旁边的徒弟说：“子玉到我背上来，我们要快点到家，刚才的符水只能暂时先稳住他的身体情况，他身体在外面冻得时间太久了，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死掉”

说完，右手将徒弟子玉托在背后，下意识地往刚才少年倒下地方的旁边看了眼，随后便向着陆家镇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