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骞被马匪围困中央,左冲右突不出,已抱必死之心。忽听一人大喝,好似春雷霹雳一般。一众马匪回头去看,只见山道里杀来一骑,正是那猎户柏林,只见他舞着一杆囚龙铁棒,腰上悬了把追心刺,策马奔来;马匪见他一人杀来,不以为意,被柏林撞进来,交手起处,早把两个马匪打得脑浆迸裂,倒桩落马。
这番众强盗才发一声喊,围上来厮并。这柏林不慌不忙,舞起棒来,马匪全进不了身。顷刻就突入阵心,一把拉了刘骞,担在马上,突围而去。马匪追之不及,便自四散。
柏林这才勒马,刘骞拜道:“多谢恩公搭救,只是我夫人与孩儿尚往东去,还请恩公搭救。”林道:“我与员外有缘,亦与其子有师徒之情分,理应搭救。”于是沿路寻了匹溜绳马,二人前后沿路往东追去。
追有约数十里。忽见一人大叫:“刘员外救我。”刘骞勒马相看,却是护送车仗的游侠,被箭射倒在此。骞急问消息。游侠答道:“吾等向东行不多远,就被十几个马匪追上,夫人与公子改乘快马,投代郡而走。”骞听说,心急如焚,也不顾游侠了,急纵马望代郡方向赶去。
无数里,奔至一村落,内里百姓四散,却是一队马匪纵火劫掠。刘骞拔枪纵马,杀散马匪。往来穿梭寻觅,但逢百姓,便问夫人消息。众百姓多半战战兢兢,张口结舌。
忽一老者指南道:“有一关西游侠领着一个妇人并八九岁小孩,那妇人腿上中枪,行动不得,因此躲在村头枯井旁的土墙里。”刘骞听了,连忙追寻,直至村头;只见枯井旁边,一个游侠身受重伤,奄奄将息,八岁的刘雄正围着枯井啼哭。
骞急下马抱过刘雄,张问母亲那里去了,雄只是哀哭流涕,口不能言。那游侠挣扎起道:“夫人腿上中箭,行走不得,我便护着他们躲在这土墙之后,熟料马匪从后追杀来,我让马叫夫人与公子先行,我步行死战,保他们透出重围;夫人却执意不肯,说她已重伤,死何足惜!要我护着公子速去。我再三劝请,夫人呵斥我,言员外乃汉室帝胄,飘荡半世,只有这点骨血。要我好生护持公子,教他得见员外,死而无恨!又将自家随身玉佩解了给少爷,安慰一番;说罢,猛然翻身投入枯井中去了。”刘骞闻言,悲不能禁,吐血昏厥于地。
醒后来便已在飞虎山上,只因失血过多,重伤难固,挣扎了半个月,气绝身亡。柏林就把刘骞归葬于西山祖祠,将府中家资散尽于民,止拿了刘骞族谱,带了刘雄在这飞虎上隐居。又收了刘雄为徒,每日教文习武,听经讲道。虽是清贫乏味,倒也似人间仙境。
然时光匆匆,犹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过多年。一日,柏林招来刘雄。问道:“徒儿上山几载了?”刘雄道:“弟子八岁随师父上山,如今年方十八。实有十年了。”柏林道:“徒儿已经满丁,却未曾有字。为师想为你取一表字如何?”雄拜道:“徒儿父母早亡,承蒙师父教育成人,徒儿心里早将师父视为生父。敢请师父赐字。”林思略片刻,遂道:“就唤你叫做刘首义怎样?”雄大喜,叩首拜谢。
柏林又道:“为师有一挚友乃常山国人崔贺字义高,他在离常山城西七十里处绿柳山庄居住,那山庄有几百间房屋,田地百顷,佃户长工数千人,却都是他的的产业。近年来为师与他少有走动。前日他差人下书来说黑山贼寇欲要洗劫他山庄,要我下山助他一臂。为师准备带你前往,一则让你历练一番,二则也好圆了朋友之义。你速速准备一下,明日与我同行。”雄领命,就去收拾准备。
次日,柏林提了囚龙棒,备上快马,带了刘雄径下山来,往常山而去。不过数日乃至,崔贺迎入庄内,殷勤招待。排开宴席,陈列下许多果品时蔬,鲜鱼熟肉,并有珍酿美酒,伺候二人在庭院坐了,招呼两个儿子崔贯、崔力并女婿平乡人李国真,还有主管武师等人陪酒。但见:
“株株柳树参天起,垂下万条绿丝绦,倒影清波枝摇摆,荡过粼粼惹人睐;碧碧湖潭如镜磨,山水辉映似相和,千莺百鸟鸣啼绘,万重楼阁烟雨台。”
刘雄幼年上山,苦熬岁月,何曾见过这般人间风色,秀丽庄园,更不曾尝过如此海味佳肴,琼浆玉液,不觉心情舒畅,大杯喝酒,大口吃肉。
众人也不为意,洽谈叙话,只听那崔员外开口举杯敬道:“与仲华兄十数年不见,兄风采依旧,诚为可贺。”林道:“义高贤弟取笑我了。倒是贤弟这些年闯出这偌大的家业,直叫羡煞旁人也!愚兄不过山野莽夫,目光短浅,万事图个清闲自在罢了。”说完大笑,举酒一饮而尽。
崔贺忙叫长子起身斟酒,接着道:“不瞒兄长说,小弟何尝不想如兄长一般,享个快活。只是事事抽不开身,整日里盘算计议,发恼忧愁,没完没了,不得一点空闲在身上。如今眼看两个犬子成人,可以料理事物,不想这黑山一帮匪寇猖獗,朝廷无力镇压,便要谋我庄园。愚弟不忍看这一辈子心血,付之一炬,所以才斗胆邀兄长下山帮衬。还望兄长勿要推迟才好。”就欲来敬酒。
忽见一个庄客奔进来,禀道:“门开有一人自称苏员外的心腹,前来送信,要亲见老爷。”崔贺喜道:“我正等着苏员外消息哩。”便起身对柏林躬了一礼,投到前厅来。
及入,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的汉子,立在厅中等候,崔贺道:“你可是来为苏员外送信的?”那瘦子忙行礼道:“小人正是苏员外差来给崔大老爷送信的。”崔贺道:“我便是,你且将书来与我看。”
那送信人举目盯着崔贺看了仔细,方将信从怀里摸出献上。崔贺接了信,口里道:“颇劳足下费心,且请过厢房吃茶安歇。”送信人唱了声谢,就跟随庄客出去了。崔贺便拆信来读,只见信中书道:
“尊兄崔义高启:近闻黑山贼寇将犯兄绿柳庄园,愚弟本欲率门丁庄客从中山增援;奈何兵马未行,噩耗惊传,太行黑山贼魁牛文角、何天石率千余贼兵围我商队于芦叶谷,愚弟已从中山进发,书约兄长增援出兵。临书表泣,别难尽言,肝胆诚脯,永不冥忘!弟苏双手书。”
崔贺把信看了一遍,心里好生疑惑,却难以辨别,便将众人招来,共同商议,其幼子崔力接信仔细看一遍,断然道:“此乃伪书,并非苏员外手迹。”
柏林问道:“贤侄从何断别?”崔力道:“苏员外与父亲往来书信,从来写崔字都会少一笔,这封信里却没有。”柏林又问道:“或许是苏员外一时心慌忘却了。”崔力欲再辩,崔贺拦着道:“这也好办,待我诈他一番,便知端晓。”
于是叫众人隐于内室,又唤那送信人出来,问道:“苏员外要你来下书与我,却怎不是他自家手笔?”那送信人闻言一惊,过会才回道:“员外因关心商队安危,引军昼夜急行,不慎摔伤了臂膀,所以才命随行文吏代笔。”崔贺关切道:“无甚大碍么,却是伤了那条手臂?”那人回道:“无大碍,只是右小臂挫伤。”崔贺又问道:“敢问足下高姓,在苏员外府中做何差事?”那人答道:“小的余三,是苏员外近身之人,照顾平常起居的。”崔贺又道:“苏员外夫人余娘子,莫不是与你有亲戚?”余三笑道:“不满老爷说,夫人正是小人族内姐姐。”崔贺笑道:“原来如此。余娘子往常最喜紫兰香,前时我差人去蜀中买卖,顺带捎去了两盒,不知可曾彀用尽了?”余三满面堆笑道:“便见阿姐点香时,常常称感老爷美意!想是不曾用尽。”崔贺道:“些须小事,不足挂齿。既然苏贤弟有难时,我岂能不帮?你且歇下,待我点齐兵马,明早出发。”就令门客引他下去休息去了。
崔贺待他出门,乃唤过众人转出,方道:“此贼果是个奸细,却是来赚我们的。”崔贯怒道:“这贼鸟满口胡言,全不知苏员外家事。那苏老爷正妻乃渤海乔氏,父亲说是余氏,又说与他有亲戚,乃是将言语来诈他,他却忙不迭的来认。定是那黑山贼寇派来哄骗我们的,我这就赶过去,一刀砍了再说。”
崔贺呵斥道:“休要冲动,殊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也!”柏林道:“想不到这黑山草寇,却颇善用计,倒是小瞧了他们。”刘雄道:“何不将计就计来破他军马?”柏林道:“徒儿有何良策,但请讲来。”雄道:“贼寇既来引诱我们,定是在那芦叶谷设了埋伏,只等我军入网。何不就依了他计,先派些兵马跟那余三同行,然后反将他们引出谷来,沿途伏下两队弓手在左右,当道再埋下火油硫磺等易燃之物,待山贼出来,用火箭射之,不怕烧不死他们,教那些贼兵有来无回。”众人闻听皆赞妙计,当下就依计准备。
次日,崔贺命次子崔力引千余门客与那余三前往,又命崔贯、李国真、柏林、刘雄四人各率一千人马分为两队,从后悄然跟进,沿途设伏。
待至谷口,那余三暗暗窃喜,催促兵马急行。崔力是个精细人,见到谷口了,就喝令众人驻足,问道:“怎的不见苏员外兵马来?”余三道:“苏员外就在谷南边埋伏的。”崔力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去汇合员外人马再说。”余三道:“员外伏兵在此,你引了这么多人去,岂不打草惊蛇了,被那山贼看到,怎生是好?还是快快进谷吧。”说完,当头先走。
崔力冷笑一声,有心用他将那山贼引出来,就抽出腰刀大喝一声:“好个欺心的狗贼,想要赚你爷爷么?”杖刀就追余三。那余三吓的撒腿就奔,狂呼乱喊。
山谷中埋伏的贼首牛文角、何天石,听见余三乱喊救命,都各引兵马呐喊着冲将出来。崔力掉头就撤,那山贼汹涌追来。行约有二里地,看看地上茅草乱铺,已到了埋伏圈里,崔力便叫门客都往两侧山上躲。
那山贼方赶上,忽然两下强弓劲弩飞蝗而来,早射死一片。牛文角大叫不好,急命后退,那里还来得及。四下里火箭齐发,柴草火油一时俱着,山道里漫天彻红,焰火飞溅,直将三千山贼大半烧杀。剩余的鬼哭狼嚎般的逃窜。
柏林、刘雄各引庄客围住绞杀,那牛文角绰刀砍番了两人,冲突在前,刘雄挥舞着铁棒来迎,不过三合,一棒打在天灵上,倒地死了。何天石吓的肝胆欲裂,夺路往山林而溃,被崔贯引着十几个门客追上,乱刀砍成几半。剩余的贼寇都纷纷跪地投降,皆被尽数绑了,解到官府。
此一番战,自家死了十几个,伤了三十余个,可谓是完胜。崔贺大喜,厚礼抚恤了死难家属。更是对刘雄刮目相看,赞不绝口,力劝柏林将刘雄留在府中掌事,柏林坚持不从。于是闲住了月余,乃辞,径回飞虎山去。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