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宁羽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只好将其脱下，搭在临时弄好的树枝架上烘烤。李瑄与凌宁羽中间隔着火堆与湿衣服，两人沉默着，不知各自心里在思索什么，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树枝被火焰灼烧的啪啪崩裂声，偶尔树林深处传来几声细细簌簌的微弱虫鸣。

“我至今还未看见贺兰云浩与封雅他们两人的踪影，明日顺着河流的方向我们再一起找找，说不定他们被冲到下游去了。”李瑄突然打破了原本寂静的气氛，开口问道，“嗯，凌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扮成男儿身？”

看来，李瑄终究还是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想要弄清缘由。

话音落，火堆的对面却没有丝毫反应，依旧沉默着。李瑄透过明亮的火光，凝望着湿透衣服之上隐隐映出的瘦弱身影。那身影蜷缩着，暖暖的火光却似乎无法驱散她身边的寒。

形单影只，大概就是如此吧。

李瑄心想，“莫不是戳中了她的痛处，确实，自己刚才太过唐突冒昧了。”

“凌兄，刚才是我失礼了，你若是不想说，那也就罢了……”李瑄话里带着愧疚，十分后悔之前的举动。

可是，李瑄的道歉还未来得及说完，便突然被火堆对面的一个声音打断。

“我之所以扮男儿身……是因为我父亲。”凌宁羽开口道。

李瑄一怔，对面之人忽然如此向自己坦露私事，倒是头一遭，竟有些不适应了。

“为什么？”李瑄继续问道。

“按照我父亲的意思，我是家中的独女，生来注定要背负家族的意志与责任，女子的身份会阻碍这件事的顺利进行。所以，从出生时，父亲便把我当成男子看待，以继承人的标准来要求我，却从未把我看成他的女儿，给予半分亲人的温暖……”

听到这话，李瑄顿时觉得凌宁羽倒是有些可怜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往的她，总是给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显得那么高傲不凡。而现在，当李瑄仿佛像一阵和煦的微风，缓缓靠近她的身旁，帮她放下戒备与伪装。 展现在李瑄面前的，只是一个孤独可怜的少年。

或许，和李瑄本身的经历或多或少有一些相似之处，他倒是可以理解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李瑄静静地凝望着那堆跳动的红色火光，打算继续倾听着对方的心声，丝毫没有打断的意思。

“我一点也不喜欢那种压抑的生活。我为什么一定要继承那种意志？承担那种责任？假如我不是他的女儿，不出生在凌家的话，那这一切就与我无关。因为从心底里厌恶这种与生俱来的命运安排，所以，我决定离家出走，以此来反抗这种不公……”凌宁羽说着，抬头眺望远方的明月。在灿烂星辉的映衬下，它依旧那般皎洁无暇。阴晴圆缺只是表象，实际上，它不会因人世间的沧海桑田做出丝毫改变。

“李瑄，你为什么来境岚宗修行？”凌宁羽忽然反问道。

“我和凌兄的经历有些不同，又有些相似。从小，我就生活在高墙环绕的环境中，对外面的万千世界充满了谜一般的好奇与渴望。尤其是对那些修炼者的传奇经历十分憧憬和向往。小时候，我就时常幻想着，如果哪一天我也能御剑飞行，在天地之间逍遥自在，那该是怎样的景象！虽然，我的父母并不对我过分苛责，但他们始终不希望我成为一名修炼者，而是想让我平平安安的，做一个普通人，帮他们守好家业便好。 我不听，就偷偷溜了出来。”李瑄说道。

李瑄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任性举动可能会给父母带来的诸多困扰，害他们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修炼者的漫漫长路中不仅充满着波澜壮阔的风景，更隐藏着数不尽的明枪暗箭，天劫人祸，一不小心就把性命搭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大概，李瑄天生就向往自由的生活，他不喜欢被束缚，被安排的人生，这一点倒与凌宁羽很是相似，然而，李瑄的境遇明显比他的这位同伴好太多了。

此情此景，忽然唤醒了李瑄脑海深处的一段童年记忆。小时候，李瑄误入了一处不知名的山林，饥肠辘辘的时刻偶遇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名字好像叫做雨儿。自己也是想现在这般，在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在一处临近溪水的空地，点上一堆篝火，相互闲聊了很久。只可惜，这次因为急着找寻同伴的下落，李瑄没有空闲抓鱼烤着吃。

“哒——哒——哒”

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在幽深的空谷响起，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原本的静谧。被踩踏的鹅卵石，激起的溪边水花，乱了分寸的气息。趁着几缕清冽的月色，一位少年迅速从漆黑之中窜出，向前方疾行。

前面有什么？他并不清楚，但他知道一直往前跑，别回头就对了。他想要跑得更快，最好甩掉后面的那群家伙，无奈身上背着一个受伤的同伴，根本跑不快！

疾行的少年正是贺兰云浩，他背的是封雅。

封雅急切地往后瞥了一眼，说道：“它们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我们！”

贺兰云浩没有扭头，拼命往前奔：“切！对于那些家伙来说，到嘴边的肥肉哪能飞了？”

……

封雅怒眉一跳，细声说道：“你是不是在讽刺我吃的太多，让你背着很累呀？”

贺兰云浩：“说了一句‘肥肉’，你就联想到十万八千里了，在下佩服啊！你这‘奇思妙想’真应该拜五长老鹤明为师，否则一身‘才华’实在可惜了！”

见状，封雅很是不服气，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情与她开玩笑。

没办法，贺兰云浩天生乐观积极，即使身处危险时刻，依然忘不了发现其中的隐藏乐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同时反映出他极强的观察力与适应力。在铁索桥的鬼影迷雾中便可窥见一二。

说道封雅的伤是怎么回事，时间还需追溯到大约两个时辰之前。说巧不巧的是，封雅和贺兰云浩双双跌落悬崖，被谷底河流卷起的巨大浪花托起，瞬间又被裹挟在其中。大河中一股强势的暗流，一会将两人高高扔起，一会又将他们拖入水下。毫不夸张的说，手足无措的两位少年，活像是一对被任人随意摆布的木偶。

在这其中，封雅被河中暗流同样裹挟的一块尖石划破了右腿，伤口不小。流了多少血，封雅已经记不得了，反正大部分都已经被那条大河冲刷的没有了一点痕迹。但是，需要封雅正视的是，右腿的伤势已经影响了她的这次钟启峰的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