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经过了两天的休整和准备,林家二女和林翼终于出发。临行前,林未革和林翼彻夜长谈,老爷的话语,林翼记得清清楚楚。
京北城内有规定:非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家属,只得在城内牵马步行,违反者重打八十大板;撞伤百姓者,按伤势论。
然而规矩都是人定的,比如明明只是六品的李家二儿子,就天天和仁王的儿子在街上骑着高头大马横冲直撞,甚至一度以撞人为乐。
而且他们不撞平民百姓,毕竟他们大梁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于是他们就逮着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撞。
若不是因为有一次差点撞到了和林安颜一块寻欢归来的姜子符,惹得仁王大怒,这两个败类恐怕要撞伤撞死不知道多少人。
但到底李家还算是当官的,而且有亲王仁王做保护san。可林家就不同了,如果说平民百姓中有人敢当街骑马的,一定是林家的一子两女了。
林今墨和林愿初骑上早年林安颜重金买来的西域汗血马,而林翼也牵出了他陪他走南闯北多年的名马“松风”。三人就这样直出城东门而去了。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林未革有些唏嘘,如今的他只能祈祷姜奉阳还念及自己起码帮过大梁,能放过他的孩子们了。
走回林府,林未革一下子老了很多,张大管家从未见过这般老态的林未革,有些担忧的走上去,林未革却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问道:“那小子住在哪?”
在林府服侍多年的张才知道,老爷问的是那个被林翼抓住的贼人,于是恭恭敬敬的说道:“回老爷,在石林院休息,刚才还想逃跑,但受了重伤,被小的抓回去了已经。”
深知张才也有五重天功力的林未革只是点点头,然后示意张才退下,独自一人走向林府深处的石林院。
石林院是林府十八间客房中最大的一间,前三进后三进,背靠人造的百丈假山,当年大梁先帝亲赐山名赤功山,寓意林家有功与赤水大战。
走进石林院后院,林未革看到了正坐在水井旁边的齐伟,齐伟怔怔的望着赤功山,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林未革进来。
林未革也没打扰他,只是默默的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坐下。这方石桌其实也是林未革早年收藏的奇石之一。多年的风吹雨打,在石桌上勾勒出了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沟壑。
神奇之处就在于,这些沟壑纵横相连,竟形成了一张天然纵横十九道的棋盘。林未革从石桌下面取出了黑白两色的玉棋子,自己和自己对弈。
两个人一老一少,一个望天,一个下棋,就这么耗了一下午。姜到底还是老的辣,齐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干吗?”
林未革也不回话,只是继续下棋。齐伟从小在铁齐门长大,不到八岁就因为战乱,在师兄齐昊的带领下背井离乡,认识的几个字都是后来军师教的,哪里懂得围棋。
林未革就这么自顾自的下到了日落西山,在晚霞的余晖中,林未革终于下完了这盘棋,他指着棋盘问道:“小子可知这盘棋?”
“爷不怕你笑话,大字不识几个,只会写自己名字,别跟我扯这些,听不懂。”
看着齐伟一副爷没文化爷骄傲的表情,哑然失笑。笑过之后林未革轻声说道:“这是当年北齐棋圣顾师言的成名之战,当年北齐纵横中原,四边小国无不俯首称臣。”
“于是有一岛国,国号朝日,朝日国王子来朝,献宝器音乐。北齐先帝知道王子善围棋,于是让顾师言顾待招与之对弈。”
“至第八十三手,胜负未分,顾待招已是汗流浃背,两眼通红,汗手凝思方敢落子。于是顾待招起身长跪,大喊道:‘今顾某无谓胜负名声,只是惧辱君命,损我北齐国威,特向天请命,愿用此生性命,换来神之一手!’”
“喊罢,顾待招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棋盘,而他举起颤颤巍巍的手,在棋盘仅有的一块未被染红的地方落下一子。”
林未革顿了顿,指着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说道:“后世称此手名为‘镇神头’,只此一手,朝日王子瞠目缩臂,又三十手,投子认输。”
“镇神圣手顾师言,此乃北齐之大风流啊。”
齐伟虽然不懂围棋也没有文化,不代表他笨。一个大梁富商,先是家中藏有北齐宝藏的钥匙,又是这么了解北齐历史。齐伟知道,林未革一定不是一个商人这么简单。
但林未革已经说完了他想说的,于是起身就要离开,根本不理齐伟铺天盖地的各种问题。
走到门口,林未革平静的说道:“你想走可以,养好了伤再走,林府有不少青云山的名贵药材,我回头让张才煎好给你送来。”
说到这,林未革又想了想,继续说道:“好好吃饭,才有力气养伤,走的时候从正门走,记得说一声,我给你带点盘缠。”
齐伟被林未革突如其来的关心说的有些恍惚,从小就背井离乡亡命天涯的他,除了军师和师兄妹们,就没人关心过他。
但他根本不相信林未革会如此好心。于是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到底想干嘛?硬的不行来软的?”
想到这,齐伟以为自己聪明的发现了林未革的阴谋,一定是看自己如此坚韧,于是想用软的让自己屈服,甚至叛变。
“软的也行,但你不行,晚上给爷爷送几个好看的姑娘过来才行,听说京北城寒月楼的姑娘各个如花似玉,就要寒月楼的姑娘了。”
林未革也看出了齐伟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笑着摇摇头拒绝道:“不说你这身体现在能不能办姑娘,寒月楼的姑娘,我可请不来,都是我大儿子的心头肉啊。”
说罢,林未革不再和齐伟絮叨,径直离开了石林院,留下齐伟一个人,望着根本看不懂的棋盘怔怔出神。
“这老头,不会是我北齐人吧?”
风餐露宿了五天,林安颜终于看到了第一座像模像样的城池:幽州。因为司徒孝要求一切从简,尽可能的不引人注意,所以一路上他们根本不曾在任何一个途径的村镇打尖住店,都是绕行而过。
但幽州不同,这里在原来的北齐大梁交接之处,自古就是军事重镇,交通要道。若是刻意绕过幽州而不进城,反倒让人生疑。
司徒孝当然知道这一点,也不多说什么,一拍马就直奔城门而去,林安颜见状赶紧跟上,心里已经想着烧鸡烤鸭了。
只有齐黎云,慢悠悠的骑着马,一步步的向幽州城走去。从有记忆开始就很少离开卧龙岗的齐黎云,很珍惜每一次能看到外面世界的机会。面对这不逊于京北城的幽州,齐黎云想把它从外到里认真的欣赏一遍。
等齐黎云走到了城门口,才发现军师和林安颜早已下马等候多时了,她也不理一直张牙舞爪让她赶快的林安颜,向军师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牵马入城了。
大梁打赢赤水之战后,天下大定,仅剩西域一些不入流的游牧小国,和退入巴蜀之地出都出不来的西蜀余孽。于是开放城禁,二十年过去,如今百姓入城,只要简单的报个姓名来历,甚至连进城的目的都不用说就能放行。
这其实也方便了在北齐灭国后,连户籍都没有了的铁齐门众人。司徒孝随便编了理由骗过了守城的卫士就进了城。
“嘿嘿嘿,这理由好,带侄子和侄媳回乡扫墓,媳妇啊,今晚给相公好好揉揉背啊,这几天就没怎么下过马,你相公我可是累坏了。”
齐黎云本来还没觉得如何,不过是个进城的借口。但林安颜如此大言不惭的占便宜,让她很是想一剑砍了他。
但剑早就在靠近幽州的时候就在军师的嘱咐下收起来了,此时只有马鞭,于是齐黎云一手牵马,一手扬起作势要用马鞭抽林安颜。
早在出发前就差点被一鞭子抽死的林安颜早就对齐黎云的马鞭有了阴影,齐黎云刚抬手,林安颜连马都不管了,撒手就跑。
跑到了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之后,林安颜对着司徒孝大喊道:“叔叔你管不管了,你侄媳这是要谋害亲夫啊!”
被林安颜这么一闹,周围的百姓们都看了过来,甚至连远处巡逻的士兵都被吸引了注意。林安颜也知道自己玩的有些过火,于是向四周百姓赔笑道:
“闹着玩的,闹着玩的,新婚小两口的情趣,闹着玩的。”
周围的百姓们“吁!”了一声,各自散去,司徒孝看远处的巡逻士兵也已走远,转身对齐黎云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冲动。
自知有些上头的齐黎云也不再深究林安颜,只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警告了他一句,就自顾自的向城中心走去。
本以为被警告过的林安颜会就此消停的齐黎云,到了晚上就后悔没当街抽死他了。
三个人来到了一间幽州城偏北,不大但看上去就很地道的客栈。小二主动迎进了看上去风尘仆仆但不缺钱林安颜三人,又将三人的马匹牵去马棚。
进店之后,齐黎云直接拍出一串铜钱,问掌柜的要了仅剩的三间上房,谁知林安颜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在齐黎云的一脸震惊中,直接从掌柜的手里抢走了铜钱。
“两间,两间就够了。我这小媳妇刚进门,还有些害羞。”
说罢,林安颜直接从红绳上取下了一半的铜钱揣进自己兜里,然后一个脑蹦弹在齐黎云的头上。
“妈的败家娘们,相公挣点钱容易吗,你这么糟蹋,看小爷晚上怎么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