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鸣羽坐到柜台后面，倒扣着敲了两下白玉烟管，将燃尽的烟灰倒了出来，染了蔻丹的手指轻轻拂去柜台上的烟灰，身旁想要讨好她的男人笑着替她填好了烟，递到她手中，金鸣羽纤细的手指接过白玉烟管，轻笑着向他道了谢。

金鸣羽媚眼如丝，一笑便让男人神魂颠倒，享受着他们的注目和爱慕。

楼上响起脚步声，金鸣羽抬眼望去，那人一边下楼一边直直的盯着她。

嗯？这不是那几位游士中长得清俊的青年吗？难道是来找她的吗？果然啊，男人就是这样，见到美人总是不由自主会被吸引的，她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正当金鸣羽沾沾自喜，空出来的那只手扶了扶自己今日梳的发髻，等着昭明来跟她搭话，昭明下了楼，便直接走到柜台前，沉这一张脸。

金鸣羽还未察觉到不对，却见昭明鼻翼抽动了两下，道：“你身上那是什么味道？”

“味道？”金鸣羽面露疑惑，旋即又像是领悟到什么，嗤嗤的笑了两声，娇声道：“不过是奴家自己常用的香粉而已，客官也觉得好闻？”

昭明仍是脸色阴沉，也没回话，只道：“我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别用了，这东西会让我的猫不停打喷嚏，你要多少钱？”

金鸣羽像是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要她，别再用香粉了？就...就为了一只猫？这也太可笑了吧？

昭明见那女子仍不回话，手指敲了两下柜台，催促道：“听明白了吗？”

金鸣羽手上握着自己常用的白玉烟管，这人以为自己是谁啊，竟然就这么给她下命令，她正欲开口反驳，却在想起这人身份的时候停住了，他是游士，是四闻坊的人，亦是百明客栈的贵客，若是怠慢了，怕是不好善了了。

她咬碎一口银牙，道：“好！既然客官的猫闻不惯我身上的味道，那我便不再抹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昭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离开了，身后金鸣羽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手里的白玉烟管砸到他脑袋上，她这么大个美人，还抵不上一只猫吗，真是奇耻大辱！

方幽城的冬日并不算寒冷，日光带着一丝暖意，莫莲趴在窗口，望着底下哗哗的流水，真是个安宁的城池呢，当然她是觉得安宁了，昭明近日却是水深火热了。

不知道是因为那日闻了金鸣羽身上的味道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它的喷嚏症状到现在还持续着，只有待在潮南怀里才稍稍好转，这让昭明很是头大，都快把自己头发揪完了，还是不知道原因。

金鸣羽自从被昭明勒令不让抹香粉，原本用香粉抹盖的细纹都显现出来了，这几天上门的客人都少了，看到昭明就恨得牙痒痒，气得皱纹又多了两条。

昭明又要走了她的香粉，研究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小玉打喷嚏，但是翻来翻去，都只是些很平常的东西，零陵香叶，甘松，丁香花，白梅末等，寻常香粉都是用这些东西做的，女子身上都有这种味道，它以前也来过这里啊，也不见有这种反应啊，怎么这次出了状况。

大抵是实在找不到原因了，昭明怀疑来怀疑去，将金鸣羽的胭脂水粉几乎搬了空，这可不是儿戏，若是现在不找出原因，以后那岂不是小玉万一接触到这种东西，他都无法察觉，这对于习惯掌控一切的昭明来说实在是意料之外，他精心呵护了这么久的小玉，怎么能受这种苦，一定要将这东西找出来！

就在昭明熊熊燃烧的求知欲下，他自己找金鸣羽重新开了间房，专注研究，身上也染上了那种味道，现在不仅是小玉看到他就难受的哼哼，潮南也有点扛不住了，胭脂水粉的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就算再好闻他也觉不出来了，已经发展到潮南见到昭明就带着小玉自动退避三舍了，比躲洪水动作都快，看得应缺目瞪口呆，不知道还以为两人是仇人呢。

方幽城外栽种着成片的红蓝花和各种有香味的花木，城中盛行胭脂水粉，几乎城中女子人人都涂脂抹粉，肤白唇红，再簪上一朵花，当真是人比花娇了，莫莲放眼望去，便有那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不过嘛，扫到坐在柜台后的金大掌柜，又不一样了，被昭明搜刮完，又不准涂脂抹粉，初见时那副美艳样子已经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个五官清秀的女子，皮肤白皙倒是真的，但是脸上的皱纹还是一眼就能看到了，她臭着一张脸抽着烟。

最近客栈的客人少了许多，这么一看，竟然只有他们这一桌，也难怪金掌柜那个样子了，莫莲不慌不忙的饮了口茶，不过跟她确实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正说着呢，楼梯上走下来披头散发的一个人，浑身带着一股诡异的香味，眼底一圈乌黑，下巴生出些青色的胡茬，扶着楼梯旁的栏杆，活像个七老八十的老人，腿脚僵硬的走下来。

坐在身旁的潮南一嗅到那股味道，立刻如临大敌，抱着小玉，长腿一迈就退出了好几步。

有...有这么夸张吗？应缺如是想道。

等到昭明走近了，应缺才闻到他身上那股味道，像是在繁花丛里打了滚，各种香味糅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很诡异的味道，很浓郁，应缺忍不住捏住鼻子，怎么这么冲啊！

颜青的眉头也忍不住微微皱起，莫莲扇了扇鼻间的味道，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昭明也不说话，眼里泛着红血丝，伸手将桌上的茶壶提起来，对着嘴咕咚咕咚就往下灌，像是几天没喝过水了。

等到昭明解了渴，才开口道：“可熏死我了，我现在感觉自己都闻不到味了。”

应缺捏着鼻子问道：“那你闭关这么久，有结果了吗？”

他摇了摇头，那里面的东西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了，小玉或多或少都接触过，也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啊，但是小玉还是一闻那种胭脂水粉就打喷嚏，而且愈来愈严重，现在几乎已经没办法离开潮南了，好像空气里有一种什么东西，让它忍不住打喷嚏。

这方幽城，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莫莲皱着眉望着他，道：“那个...你还是先去洗洗吧，这味啊...”

昭明抬起袖子闻了闻，他的嗅觉好像失灵了，现在什么都闻不到了，但是见身边人的反应，似乎不怎么好闻啊，昭明恶劣的把袖子凑近捏着鼻子的应缺，看他避之不及的惊慌样子，反倒被逗笑了，“行，我上去洗，不熏你们了！”

“金掌柜，送桶水上来吧。”昭明对着金鸣羽道。

金鸣羽嘴角耷拉着，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昭明上了楼，金鸣羽吩咐小二给他送了水，洗去了那一身的花香味，又像个人了，再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走到潮南身边，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小玉，它还是难受，虽然待在潮南怀里能够缓解那种味道，但是似乎只要一日在方幽城，就会这样。

这日，莫莲早上的时候便见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落雨了，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下起来了，带着一丝冷意，有了一点冬天的意味。

莫莲捧着一杯热花茶坐在窗口，看着檐下的雨滴，落在青石街道上，滴答滴答的响，颜青坐在旁边，低头看着青石上的凹陷，被雨水蓄满，街道上来往的人都少，偶有撑着伞的人走过，也是形色匆匆。

久待在潮南怀里的小玉今日也出来了，难得走几步活动活动胳膊腿，空气都是新鲜水汽的味道，应缺手里拿着小鱼，兴致勃勃得在逗猫。

昭明托着似有所思，看着不断落下的雨，今日，小玉似乎没再打喷嚏了，状况像是好了很多。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去望金鸣羽。

现在的金鸣羽，看到昭明找她就心里一惊，他又想干什么啊？

“金掌柜，敢问你们方幽城的胭脂水粉都是用什么制作的啊？”昭明这次无比正常的问道。

金鸣羽第一次听见昭明问这么正常的问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犹疑的答道：“就...就是用红蓝花做得。”

“我记得方幽城是不种红蓝花的，从哪里来的原料？”

“就在城外，有一片很大的野生红蓝花，基本上做胭脂的原料都来自那里吧，这都发现了好多年了，你听谁说的方幽城不种红蓝花啊？”金鸣羽奇怪的问道。

他以前来过这里吗？说方幽城不种红蓝花？

昭明又不搭理她了，低着头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真是奇奇怪怪的，游士是不是都有这样的怪毛病啊，金鸣羽想道。

城外嘛...昭明望着似乎因为落雨而缓解了的小玉，总得去看看，而且，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第二日雨停了，空气还湿漉漉的，昭明要去城外看看，想请金鸣羽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