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晳檠伸手去摸,水面高高拱起水流流向两侧,子书菁跟在他身后,左手无涯,右手有缺,两人前头是已经变成小蛇样的蟒。
按理来说,天下神兵利器都讲究一个以血温养之意,无论是在铸器的过程里,还是在铸造成功之时,或者是在神兵第一次认主之时,都有滴血一说。那么按照这样的说法来论,既然无涯与有缺里头流着的是公晳檠的血,对公晳檠报着莫大敌意的子书菁是不能够使用它们的才对,毕竟无涯与有缺,自然称得上神兵二字,可此时它俩在子书菁手里服服贴贴,就像是两刀一人已经默契了十几年了一样,可子书菁分明前些日子才发现自己身体里,居然还有这么两样东西。
由于之前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她并没能听见公晳檠与霸波奔奔波霸两人之间的谈话,但看公晳檠的样子,这两把刀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事情的,她难得地,主动开口叫住了公晳檠:
“喂。”
公晳檠回头,神色有些讶异。
“哟,姑奶奶这是在跟谁讲话呢?”
听着眼前人如此声音与作态,子书菁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两把弯刀朝公晳檠扬了扬,海底又有要涌起风浪的势头,公晳檠连声道:“诶诶诶诶!我晓得了,我晓得了,你一个女娃儿怎么跟个莽汉一样?”子书菁愣了愣,莽汉?
趁着子书菁没有缓过神的时候,公晳檠小小上前一步,说道:“说吧,有什么事啊?”子书菁将手中两把弯刀拿到身前晃了一遭,向公晳檠示意道:“告诉我无涯与有缺的事情,之前的事咱们两个就算一笔勾销。”话到这里,其实她心里却也留着一个小心思哩:之前的事确实可以一笔勾销,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究竟是连起来算做一件事呢,还是拆开来算多几件事?就只了子书菁自己知道,自己说了算了。
“好!”
公晳檠答应得果断,果断得让子书菁刮目相看,甚至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有她还没有考虑到的事情。
“无涯与有缺……是什么?”
果然,公晳檠并没有让她失望。
公晳檠疑惑地,瞧着她手中的两把刀:哦~是这两把刀呀。
“是这两把刀么。”公晳檠说道:“我不知道呀,这不是你的刀么?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前头的小蛇游得飞快,并没有要等这两个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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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唔。”
醉酒的人走在路上,左摇右晃,脑袋里像是装满了酒水,他再饮了一口,再也装不进去了,便由嘴巴往外流,想呕,但想来平常他也是个酒量还行的人物,便干呕着,扶到一棵树上,站在树跟前,栽了两下,终于栽倒了。索性这里的地面满是泥巴,不像初阳山前文诫的地方,他便呼呼两下,居然伴着鼾声入睡了。
过了一阵,鼾声骤然停止,这人打了个哆嗦又扶着树站起身,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话,一边伸手去解自己的裤腰带儿。
“老子也给你沾沾喜……呃,喜气!”
他一边对大树说话,地面沾起水花回应着他。
身后突然有阴影压下,将他完全盖过了,他回头,黑影倒不见,见到一片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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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头的烛火灭了,四周成片的荷花与莲藕便失去了叶子与花上的光,从而暗淡下来,池塘很安静,并无一般的蛙声与虫鸣,因为这里是西阳庐——荷花顶。
入西阳庐的修行者分为两种,一种修文,一种修武。主授文课的老师一共有七个,主授武课的老师一共五个,另外再有庐主自成一脉和其他一些老师也会讲课。平日里这十二位主授老师都会交插着时间给庐中的弟子门生们讲课,门内的所有弟子都可以前往听课,哪怕你一点武功也不会,你也可以去听那五位武课老师的课,只是能不能挤进场,就是另一回事了。
除此之外,这十二位老师还会各自带几位弟子,大都是从小便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由这些老师由小开始教导,被称做是亲传弟子。虽然西阳庐的老师在给门中弟子讲课时是出了名的不会藏拙,但若是能够得到老师从小的长期教导,修为自然会是大不一样。
一提到王岳这个名字,在蜀地江湖可能没有多大的名头,但是在蜀朝廷、在蜀西,倒也名气不低,特别是在西阳庐内。提到这人,最先让人联想到的便是他名字的寓意,如山岳般硬朗,自有一种坚强、坚韧由然而生,听说是他的爹娘在给他取名字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老道士,这个名字便是道士为他算出来的,说是可为他镇一件天大祸事。两位老人家也不识得多少字,只知道这岳字听上去便比王二狗子、王小蛋儿、王老二、王男儿好听多了,更别说听道士说还能为他们的孩子挡灾挡祸,于是便给他取了王岳这个名字。
再之后,提到他便会让人想到另一个名字:晨生。
算下来,晨生入西阳庐已经有好几十年时间了,但这么多年间,他却连一个亲传弟子也未收,哪怕是当年的庐子将自己那天赋异禀的儿子送去,晨生也依旧拒绝了,那被拒绝的人,后来成为了当代的人客,也是当今庐子的师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晨生这一辈子都不会在西阳庐收任何徒弟的时候,这位老于西阳庐的天下一等大学士收了一个徒弟,这徒弟当年已经十三岁,名字,叫做王岳。
王岳正如其名字一般,为人正直得简直过分了些,同样是主授文课的老师,其他人的课,前去上课的人都是络绎不绝,人满为患,生怕去晚了便没有地方站着听课了一般,只有他的课,每次只有寥寥数十人,其中大半还都是主修武学的人。
但是王岳却好像从不在意这些事情一般,准时给弟子们上课,然后离开,偶尔去晨生那里伴着老人几日,再回到自己的荷花顶,然后再上课、去晨生居所、回荷花顶。好像他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从未有其它意外。
这次得知三皇子前来西阳庐,在众人商议三皇子居所时,王岳居然第一个开口,提出叫三皇子住他那里,不单是同为十二主授老师的其他人,就连庐子心里其实也吃惊不少。但他给出的理由却依旧一如既往的简洁而充分。
在百姓中名声还不错的三皇子前来,西阳庐自然不能落了礼数,叫蜀人与江湖看轻了,所以这居所便肯定不能寒酸了,虽然,王岳的荷花顶由内而外如何也看不出任何的豪华之色,但好歹还有那么多好看的荷花不是么?加上那些待客的居所基本都相差不远,虽然还有空处,但因为初阳会的原因,也有好些江湖朋友赶到西阳庐,比如前些阵子赶到的簪花宫弟子,便是最有名头的一波,显然不能让三皇子与他们住在一个地方的。
正巧,王岳前去晨生居所,他这人却也如晨生一样,至今未收一位亲传弟子,荷花顶自然便空出来了。加上王岳好静,只是爱好荷花,从来不准有蛙鸣与虫声,他的居所,倒也真是个干净幽静的好地方。
屋子里灯烛灭后不久,屋子顶上便起了动静,有人穿着一身白衣趴在瓦片上,初眼瞧准会被错认为是月光,但是今夜已沉,哪里还有这么皎洁的月光呢?更何况这月光还能恰巧在屋顶铺就出一道人形,这道身影出现得太过于诡异,但消失得同样无头绪,只是一眨眼间,便不见了。
“我眼花了?”
远处,有西阳庐的弟子揉着自己的眼睛,问向身边同门。
“师兄,你刚才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趴在那边屋子上了么?”
这师兄蹲在另一侧回头朝他说:“什么?”一边疑惑一边朝荷花顶看去,显然是已经听见了师弟的问话,但还是出于习惯地疑问了一句。
“没有人,你看花了吧。”
师兄打了个哈欠,又接着道:“你看到人了?”
师弟有些迟疑,又不敢肯定。
师兄神色骤然正经,困意一扫而没,沉声问道:“当真看到了么?只是看到一眼也算数,一切小心为上。”
师弟被师兄这副神色搞得有些紧张,连连摇头。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嘿,师兄,你这么严肃干嘛。”
师兄哼了一声:“别人不知道里头住着谁,但是师兄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是住着哪个。”
“不是王岳老师么?”
师弟疑惑,师兄翻了个白眼,说着:“王岳算个屁,王岳此时已经去晨生那里了,现在住在里头的肯定是三皇子没错。”师兄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瞧着师弟的神色。
“师兄,谨言。王岳老师的课虽然我也并不去上,但他能成为晨生老师的亲传弟子便也是我等的楷模,你如何能这样说?”
师兄放松了身体,陪笑着说:“是师兄失言失礼了,多谢师弟点醒。”
月更朝西。
“师兄,你说张师哥与马师哥怎么又不在房里啊。”
“呵,这两个,他们去了哪里做什么师兄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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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小巷长,有酒飘香,三人行路上。
“哟嘿哟嘿,今儿个老子们不醉不……归!哟、嘿!”
“嘿哟嘿哟,师兄说得……对!”
“呃……师弟啊……”
“师弟!”
“师弟?”
师弟不说话了,师兄的酒摔碎在地上,但他也顾不得心疼。
前头有人睡得沉,头与身体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