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尾郡,矿山。
张翡叼着根茅草,躺在废石堆上。斜眸看着陈设来来回回的在矿洞前后踱步。
“陈大人,你累不累啊。看你来回转圈我都要晕了。”张翡问了一句。
“不碍事,不碍事。”陈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如今的天气,室外还能出汗也是不易。
“等会儿!那个谁,你转过来!”
突然,陈设似乎看见了什么,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叫住了一个正要进矿洞的人。
那人缓缓的转了过来,是个不大的青年,脸上布满了尴尬之色。
“爹!”他叫道。
陈设满脸的怒色:“我不是叫你别来这里吗?”
“我想出去。”青年答到。
“出去个鬼!”陈设上前就是一巴掌,“有老子在这儿一天,你他娘的就别想出去。”
“为什么?”青年捂着脸,眼眶突然红了。
“滚!”陈设走到他身后狠狠的踢他一脚,青年一个踉跄站稳。
“滚回家去!你再过来老子就没你这个儿子。”
“我……”
“滚!”
青年终究还是走了,张翡抬眼看着青年远去,向陈设问了一句。
“孩子大了拦不住的。”
“我知道。”陈设脸上平静,没有之前恭维的神情,可就算他在这儿一天,这孩子就别想“出去。”
陈设知道,那孩子怕他。矿洞里的人都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的亲生儿子,几年前,被他自己吃了。
那孩子也知道。
———
茫茫世界相成一色,这里是铺天盖地的灰,看不到边际的地平线和一望无际的平原完全分不清方向。
这里天是灰的,云是灰的,就连大地都是灰的。
小童撇着嘴,一步一步的扭搭着。
“死长安,臭长安。”
小童有些委屈,人无缘无故就失踪了,自己来找他,还迷路了。
人家这么可爱,被拐跑怎么办。
“好累啊……”
摇着头,小童一屁股坐在地上。
“咦,那是什么?”
远方,一片黑云伏贴着大地席卷而来。
仔细看去,哪里是云,是一片黑压压不知几何的“怪物”在向自己靠近。
小童瞪大了眼睛,突然很想骂人。
“长安!你大爷的来的是什么鬼地方!”
———
“啪嗒!”
“啪嗒!”
黑色的霉菌将客栈渐渐覆盖,整个客栈仿佛处于记剧老化中。
山魈看了看周围,眉头微皱,浑身银白色的毛发不自觉的炸起。
央子看着半人马老板娘,两人对视点了点头。
“你们仿佛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自觉得知这个世界最大隐秘的长安拄着头,打不起精神。
当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长安甚至怀疑这些人存在的意义。
很难相信这世界竟是一个无比巨大的阵法。
一整个茫茫世界组成的阵法。
这是何人能够促成的伟力,可惧,可敬,可怖。
按住手中的长剑,进去世界之前,长安自认为修为不错。
不过央子给他上了狠狠的一课。
比起他听之不闻的剑法,央子在希级上已经迈出了一大步。
而最可怕的是,央子说他进去这世界之前,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一个普通人,经过这世界阵法的洗礼,抵得上长安这几年的苦修。
刀叟知道会不会认为自己不会教徒弟?
视肉歪了歪头,看着长安,没有了之前的调侃:“他们来了。”
“失败者的狂欢而已。?”央子接过了话头,看着长安,“在转化过程中我们成功了。”
“而他们,便是失败品。”
央子顿了顿,“对不起,我骗了你,没人能干预转化的进程,这是不可逆的。”
“换句话说,这次来的人,已经不可能回到当初了。”
长安沉默,他该说些什么,愤怒吗?还是一如现在的沉默,这个答案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抬起手,手上的鳞片已经清晰可见,在诡异的转换中,自己已经就已经默默承认。
那些失败后失去理智的转化者漫无目的的游荡,接触,同化。
这些人永远都不能走出这个世界。
央子他们或许可以,答应那个人的条件,以兵器的名义……
“我们该怎么办?”长安问了一句。
央子摇摇头,长安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自己出去。
毕竟,长安的转化即将完成,如果成功还好,失败那便是敌人。
一个在转化前便属于异人的敌人。
没有人想在战斗时,队友在身后捅一刀……
长安只能默认。
推开客栈大门,央子长吸了一口气,平时懒散的样子一散而净。
眯着眼,引开群没有理智的怪物而已,不难。
难的是活着有理智的回来。
黑色浓云乌压压的覆盖过来,央子缓缓割开手臂,绿色的血液缓缓流淌下来。
“果然,每次看到自己的血不是红色总会有些不爽那。”
或许被央子的血液吸引,黑色的浓云为之一顿。然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央子飞奔过来。
“我走了……”
央子回头一笑,关上客栈大门,然后向客栈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本是家中独子,父亲在城南开了间杂货铺子,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可日子还算过得去。
终究没有背朝黄土面朝天不是。
央子想起轻笑一声,嘴唇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他自小学习不大好,上过几年私塾,常用字还认得不全。
他爹说他不是上学那块料,拿起棍子还要打他屁股。
还是女人心肠软,母亲大人常常护着他。
央子心想自己这辈子估计也就是继承他爹的杂货铺子了,可谁又能想到那?
都说自己命贵命贱,可死到临头,谁的命不金贵儿。
龙尾郡异变算是彻底改变了央子的一生,老爹死了,家被人抢了,砸了。
老娘为了他有条活路,割了身上五斤肉向人给他买了个出城的名额。
那人好像姓陈来着,算是自己表叔。
本来在他家落魄时,这位还时常接济他家,可是后来母亲大人听说他吃了自己儿子后就不来往了。
母亲说姓陈的心狠,可央子分明看到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舔着嘴唇,眼睛发绿。
到底还是饿的。
后来那人发迹了,搭上外面大人物的路子能出城。
母亲带着他去求他。
这位表叔到底是恨的,可能是恨母亲当年看轻了他。
他永远记得这位表叔当时的表情,如同戏弄着两只老鼠的猫。
或许母亲知道表叔想让她承认自己错了,不知是出于骨气,还是出于母亲没吃央子的坚持。
母亲割下了五斤肉,母亲说,这叫买。
表叔笑了,他说他只卖一个人的,五斤肉,一个人。
央子便来到这茫茫的世界。
世界茫茫,央子茫茫。
两只老鼠终究没逃过被猫吃掉的厄运。
怨谁那?怨苍天不公?还是怨人心太毒。
想着想着,央子出了神,明明在全力奔跑,却越跑越慢。
倒不是央子的速度变慢了,是那云速度又快了几分。
估计是血的吸引,又或许是必死的结局。
那云以不按常理的速度越来越快。
央子停下了脚步。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如果明知一件事办不成,那他便不去办。
哪怕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
揉了揉眼睛,央子觉得眼睛发涩。居然出现了幻觉。
孩子?自己居然看到了孩子?
“哎……”
央子叹了口气,都说人死前会像走马灯一样看到自己的一生。
可看看母亲,看看自己那面容都已经忘的模糊的父亲多好,为何会看见一个素昧谋面的孩子?
定了定神,央子站定,仔细看去。
或许………那不是幻觉??
怎么可能!
黑色的浓云中,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争相奔跑,仿佛被人驱使。
牛头人,羊头人,人身飞鸟,无数怪物聚成这不可力敌的黑色浓云。
浓云中央,一个无数骸骨组成的巨大的象形生物背上,居然有一个孩子?
央子傻了,转化者居然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隐隐是这群失败没有理智怪物的王!
这个消息要带回客栈!一定要带回去!
可是……
自己还能离开吗?
黑色浓云终于跑到央子的面前,央子绝望,闭上双目等死。
可许久没有感觉到疼痛的来临,也没有感觉到理智的缺失。
难道自己已经是这怪物大军的一员了吗?
央子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被浓云包裹,眼前正是那副巨大的骸骨大象。
甩动象鼻,长鼻鼻尖正好垂到央子身前。
“呼呜!”
孩子的轻叫一声,双手打开作飞翔的姿势从象鼻上滑了下来。
“你终于不跑了!”孩子说。
央子脑中一窒,甚至都有些忘了呼吸,它居然会说话??
它有理智??
“你看到我们会跑。证明你有理智对吧!”孩子轻喘了几下,“你跑的太快了,后来不是玩命追,我们真的追不上你。”
“看,有好几个都跑死了。”
孩子指了指身后,看着它那天真无邪的小脸,央子只觉得身上发冷。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看到过一个人吗?”
孩子带着郑重的表情,“他叫长安。”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