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吧，虽然在穆渊的心中已经入住了一位女主人，但是再看到如此摄人心魄的女孩子，还是难免心生爱慕。

穆渊就那么怔在原地，双眼无法从陶珍珍身上移开。陶宏见了，不免心中感到好笑。

“你好，我叫陶珍珍，‘陶’是陶冶的‘陶’，‘珍’就是珍惜的‘珍’，很高兴认识你。这里的人，都叫我珍珍，你也可以这样叫我。”那女子将右手伸到穆渊面前，笑靥如花，开在心头。

穆渊颤抖着伸出手去，道：“你好，我是穆渊。”

“爷爷，你快看，你快看，他居然脸红了，哇，男孩子居然脸红了耶……”珍珍大声地说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这样一说，穆渊觉得脸上发烫，甚至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来。他“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就好像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

“你这丫头，整天疯疯癫癫的，人家第一次看到你，感到陌生而已，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还有些女孩子的样子么！”珍珍的父母都是稳重把持之人，从小就对她输以贤良淑德的思想，但不知道发展成这样，到底是随了谁。

珍珍刚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抓的愈发紧了起来，不由得皱眉道：“好痛啊，穆渊你干嘛，放手啊……”

由于太过紧张，穆渊的右手习惯性地握紧，却忘记了珍珍，当下连忙道歉。

陶宏道：“无妨，我这孙女，向来是没规矩的，岛上的人都习惯了，你可别介意。”

“岛主哪里话，是在下失礼了……”穆渊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爷爷你都听到啦，是他自己说的失礼，先是盯着人家看，然后又不松手，确实够失礼的，我看应该把他手上安装个‘飞鼠’……”说完，珍珍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好啦，别再胡闹了。穆渊，我们虚陀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远来是客，我会带你一一领略的。我们先去吃饭，然后你睡个好觉，明日一早，我会差人去叫你。”

“多谢岛主安排，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珍珍朝着穆渊做了个鬼脸，就挽着陶宏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穆渊跟在后面，边走边看，感觉这岛上的一切，都如此新奇。

走到一处逼仄的墙壁处，陶宏和珍珍停住了脚步。穆渊有些疑惑，心念：不会是在这里吃晚饭吧？

陶宏回过头来，看着穆渊道：“你一定很好奇，这么大的一个岛，为什么吃饭的地方这么小……你别急，我们只是从这里上去而已，吃饭的地方在上面呢。”

穆渊还来不及想，只听见头顶之上一阵铁链拖行的声音，哗啦啦地续一张木梯下来，正停在三人前方。那木梯厚实朴素，表面涂了一层松漆样的东西，很有年代感，旁边的扶手虽然小巧，但其上却花纹满布，依次雕刻着些食物、器乐和衣物，那样子竟都栩栩如生。

“岛主，这些个图案是……”穆渊虽不知这些东西到底是何寓意，但想必不是表面这番粗浅。

陶宏双眼含笑，用手捋了一下白色的胡须，道：“这是我们虚陀特有的石五供。在所有吃饭的地方，都雕有石五供，四周伴有雕刻的水纹、云纹，与周遭的大海和天空的云朵都有着传承、伴随关系。你面前的这些石雕，底座是五朵莲花，莲花之上分别托着明镜、琵琶、 涂香、水果和天衣五种器物。这些器物，分别对应着人们的眼睛，耳朵，鼻子，舌头，身体，表示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五种欲望。凡人的生命，充斥着这些东西，所以永远无法得道升仙。什么时候有人能看清这些欲望的本质，能够抵挡他们的诱惑，离升入仙班之路也就不远了。”

穆渊听的似懂非懂。他知道虚陀的传说，这里能成为当代正派响当当的存在，就是靠着这股子仙气，放眼整个江湖，也是独一无二。而最近这些日子，他亲眼见到了鱼人、海妖还有这岛上的种种机巧之术，穆渊觉得，那些传说也未必全是假的。

只是作为凡人的他，实在是不明白：刚才那些欲望，是人们活下去必须的东西啊！难道想要修仙，连饭都不可以吃，衣服都不可以穿么？

陶宏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拍他的肩膀，道：“小伙子，这些东西都是虚陀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智慧，就算你天资聪颖，也不能一下子就想明白吧？还是先吃饭吧！”

穆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岛主，在下失礼了……您说的对，虚陀的成仙之道深奥的很，岂是能须臾之间参悟的，请岛主莫要见怪！”

岛主还没说什么，珍珍有些着急地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总是道歉道歉的，这有什么可见怪的嘛，你又没见过，多看几眼而已，如果这都算得上失礼，那我还整天拿着小刀在上面乱刻呢，爷爷还不是宠着我……”

陶宏道：“人家是谦谦君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疯疯癫癫的。”

“好啦，爷爷，又在外人面前说我。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吃饭啊？这都到了门口，为什么不进去谈！”

穆渊跟着二人，不紧不慢地走上去。

只刚一踏入二层，一阵清爽的海风从窗边吹来，让人精神一震。这里的摆设简约古朴，但是却透露出机巧心思。一张不大的圆桌放在屋子中央，四周围绕着几把藤椅，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酒杯、碗筷等器物。在屋子的一角，有一池流动的水，水上坐落着假山，里面搭建着嶙峋的怪石，石中穿梭着几尾金色小鱼，从大海中引来的清水，拍击到假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里吃饭的人，可以倾听到来自大海的呼唤，别有一番滋味。

三人分别落座，也不见身边有服侍吃饭的弟子，陶宏只轻轻在墙壁上敲动几下，又转动了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机关。只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墙壁的暗格中传送出来一道凉菜。

穆渊惊异不已，当下问道：“岛主，请问这是……”

“这里屋子小，旁边太多人服侍反倒显得不妥。这暗格是和厨房相通的，那边做好了菜，只需要转动机关就直接传送过来啦，能省去很多麻烦。在我们虚陀，能让机械完成的工作，就一定要节省人力。”

穆渊心生敬佩之意。这虚陀之中的很多机巧之物，若不是有幸登岛，恐怕他穷尽一生也难以见到，只是不知道这样浩大的工程，到底花费了虚陀先人多少的精力。

菜还没有上齐，珍珍觉得枯坐无聊，随手打开了窗户。一道橙红色的霞光照射到屋子里面，散射到每个角落，刚才还有些灰暗的房间，瞬间像是被点燃。穆渊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放眼望去。

波涛汹涌的大海，现在已经褪去了狰狞的面孔，此刻只是随着海风，扬起一阵阵微波，几只海鸟盘旋在上空，偶尔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出来的时候口中衔着一条小鱼。

这般宁静祥和的景色，让穆渊想起了在昌瑞山脚下度过的那些黄昏，玉带河水承载着他的思绪飘向远方，他躺在小船中，听着后山上的鹿鸣，心中的平静和现在是一样的。

陆陆续续地，桌子上摆满了菜，绝大多数都是海里的产物，有常见的各种鱼类，也有些面目狰狞，看起来很可怕的，还有些是海中特有的水草植被，被猛火大炒，或是热水汆烫后凉拌，光是样子就让人垂涎欲滴。

穆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和岛主客气了几句，终于是腹中饥饿难耐，也不避讳桌旁二人，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他的吃相，珍珍笑着道：“看你的外表也是个文明人，怎么吃起东西来这般狼吞虎咽？”

穆渊也不回答，他觉得桌子上的东西实在美味，虽然在罗星后厨工作了许久，但是很多东西他都是头一回吃。就比如那个清炖石斑，穆渊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鱼，嘴巴大的出奇，身体还有红褐色的小点，若不是陶宏强烈要求他尝一口，他甚至都不想多看一眼。只是，他吃完才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鱼肉了。还有一道酸辣海白菜，据说这种植物只生长在不见天日的深海，采摘过程十分艰辛。穆渊只吃了一口，就再也难以忘记那个味道，尤其是在酒足饭饱，胃中油腻的时候，一道爽口的海白菜，让味蕾瞬间爆发，给人一种“我还能再吃”的错觉。

这一顿饭下来，穆渊已经是撑得走不动路，就那么半躺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但是这般的陶宏和珍珍，仿佛是在吃普通的食物而已，尤其珍珍，每到菜最多夹了两口，看起来没什么兴趣。也是，人家就生活在这片海域，想必每天的饭食都是这些。再好吃的东西，每天吃也吃腻了。

初来乍到，穆渊已经开始有些羡慕虚陀中人。他不知道的是，更多虚陀的秘密，会让他在接下来的几天更加怀疑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