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太阳已经从山后露出了脸。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小姐,天已大亮,咱们也该回客栈了。”竹沥姑姑开口提醒道。
经过一天晚上的生死经历,徐云怡的确感到累了,于是她点了点头。
正准备离开时,迎面吹来的微风让徐云怡感到了些许凉意。
这是这些许凉意,让徐云怡想到了昨晚醉酒的郁且狂。
“先不忙着回去,我想去山坞里看看。”徐云怡对众人说道。
“小姐,都已经到坞口了,还要回去干嘛?”青黛感到有些疑惑。
徐云怡还没回答,竹沥姑姑便开口问道:“小姐是想去看郁相公?”
徐云怡点了点头,答了个“嗯”。
“差点忘了,小姐的披风还在郁相公那儿!”青黛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件披风是蜀锦的面料,上面用飞针绣、手推绣、打籽绣、卷针绣等十余种绣法绣成了宋代李嵩的花篮图。花篮图里每种花儿都是以不同绣法所绣,例如栀子为盘金绣、百合为卷针绣、秋葵为打籽绣、玉兰为飞针绣、海棠为飞针绣,可是数十绣娘花了月余才完成的。虽说不上价值连城,却也价值不菲,咱们一定要将其取回来。”
青黛的话让徐云怡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青黛竟然将目标盯在了那件披风身上,而不是郁且狂本人。
徐云怡没再多说,而是命令钟叔和众灰衣人在山坞口等候后,她便带着竹沥姑姑、朱砂、青黛和荀叔往山坞里走。
走在路上时,竹沥姑姑边走边问:“小姐怀疑郁相公?”
“此处人迹罕至,他为何会深夜来此饮酒?”徐云怡点了点头,心中满是疑惑,“且他行事高深莫测,外表潇洒放荡,内心却缜密稳重,因此我总怀疑昨晚之事与他有关。”
发出了一声冷笑后,朱砂说道:“若是真与他有关,只怕坞里早已人去楼空。”
听了徐云怡和朱砂的话后,青黛气愤愤地啐了一口,骂道:“亏小姐还怕他醉酒后生风疾,好心把自己的披风给了他,谁知他却恩将仇报,当真无耻至极。”
徐云怡心里明白郁且狂还在原地的可能性不大,但她并未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想要快些走到昨晚郁且狂躺着的地方。
刚走到昨晚郁且狂躺着的桂花林时,徐云怡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同时一阵如雷鸣般的鼾声也肆无忌惮地闯进了她的耳朵里。
“难道他还没走?是我错怪他了?”徐云怡暗暗心想。
在竹沥姑姑、朱砂、青黛和荀叔的陪同下,徐云怡穿过了桂花林,来到了大石头后面,发现郁且狂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那雷鸣般的鼾声正是他所发出来的,而自己的披风也还盖在他的身上。
看着躺在地上的郁且狂,徐云怡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青黛心想此时已是早上,已经没有多少寒意了,说了一句“我去把披风收回来,别让这人给贪了”后,便跑过去取郁且狂身上的披风了。
跑到郁且狂身边后,一阵更浓烈的酒味瞬间贡献了青黛的鼻腔,于是她立即满脸嫌弃地捂住了自己鼻子。
正准备取走郁且狂身上的披风时,郁且狂却忽然掀开了盖在身上的披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了起来,把青黛吓了一大跳。
忽然纵起后,郁且狂伸手接住自己被自己掀得飞了起来的披风,恭恭敬敬地还给了徐云怡,嘴里也恭恭敬敬地说道:“多谢姑娘相盖披风之恩,虽是小小举动,却如同寒冬暖阳,让郁某着实感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徐云怡接下了郁且狂递过来得到披风,转而交给身后的朱砂,答道:“常说医者仁心,虽然只是粗通医道,但秋夜霜重风大,一时又难以叫醒相公,我于心不忍,还是给相公盖上了披风。”
郁且狂突然打了个嗝,吐出一口酒气。
徐云怡皱了皱眉,取出手帕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郁且狂毫不害羞,只是随便拱了拱手,毫不在意地说了句“失礼了!”
他似乎还没清醒过来,说了句“失礼了”后,又话语不清地说道:“非也!虽说医者仁心,但医者中却也有狼心狗肺之人,与‘仁心’二字差了十万八千里。要我说啊,各行各业都有心地善良之人,亦有心肠狠毒之人,不能一概而论。”
几次接触后,徐云怡已经掌握了郁且狂的说话风格,因此也不在意郁且狂适才所言。相反,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她反而觉得郁且狂说得很正确。
说完话后,郁且狂拿起一个摆放在地上的酒壶,又从怀里取出了两个天青色酒杯。反复擦拭后,他将其中一个酒杯递给徐云怡,笑着说道:“徐姑娘夜盖披风之恩,郁某感激不尽。愿姑娘不嫌薄酒辣喉,和在下喝上几杯。”
见郁且狂递过来的天青色酒杯釉质肥厚,釉下又不规则流线,徐云怡问道:“是钧窑的‘蚯蚓走泥纹’酒杯?”
郁且狂笑着答道:“姑娘好眼力!”
接过酒杯后,郁且狂给徐云怡倒了一杯酒,接着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说了一声“请”后,郁且狂便举杯将酒喝了。
徐云怡正准备举杯时,竹沥姑姑朝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喝郁且狂的酒。
然而徐云怡并没有听竹沥姑姑的,她还是把酒喝下去了。
虽然比不上自己家里的佳酿,但徐云怡感觉这酒的味道也不算特别差。
喝下第一杯后,郁且狂又给她倒了第二杯,接着是第三杯、第四杯……
郁且狂似乎想把徐云怡灌醉!
徐云怡的酒量并不是特别好,喝到第六杯时,她将杯子还给了郁且狂,说道:“酒行药势、杀百邪、去恶气、通血脉、厚肠胃、润肌肤、消忧愁。少饮尤佳,多饮伤神损寿,易人本性,其毒甚也。醉饮过度,丧生之源。郁相公饮酒过度,对身体并无益处,以我之见,还是少喝的好。”
郁且狂接过了徐云怡的杯子,笑着答道:“姑娘适才不也说了吗,酒消忧愁。俗话说一醉解千愁,若是醉酒便能解除这无穷无尽的愁思,郁某倒是但愿长醉不复醒?”
“虽说一醉解千愁,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纵然但愿长醉不复醒,但最终不过是谁料平生狂酒客,如今变作酒悲人罢了。”徐云怡答道。
从郁且狂的言行中,徐云怡似乎看到了他放荡不羁的外表下的真实内心。
然而郁且狂却不再理会徐云怡,居然又一次躺在了地上。说了句“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来,他便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又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
看着声旁怒放的野菊花,想起适才和郁且狂的对饮,徐云怡觉得还真有几分“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的味道。
青黛却十分生气,觉得郁且狂傲慢无礼,巴不得想要踢他几脚。
徐云怡也不知道郁且狂是真睡还是假睡,但她想既然郁且狂已经做出这种行为,便不再打扰他,于是便带着竹沥姑姑、朱砂、青黛和荀叔走了。
走在路上时,竹沥姑姑对徐云怡说道:“奴婢瞧着郁相公虽然桀骜不羁,言行离经叛道,但说话时往往蕴含深意,只怕并非凡人。”
“高人言行往往与众不同,我的看法和姑姑一样,也觉得他并非凶恶之徒。”徐云怡答道:“但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与他不过有数面之缘,不可对其掉以轻心。”
竹沥姑姑赞同地点了点头,认为徐云怡说得不错。
“小姐小心!”荀叔突然叫道。
徐云怡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荀叔扑倒在了地上。
把徐云怡扑倒在地后,荀叔立即飞身而起,起来的同时还拔出了匕首。
“小姐!”
“小姐!”
“小姐!”
竹沥姑姑、朱砂、青黛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小姐”后,急忙过来扶倒在地上的徐云怡。
被竹沥姑姑、朱砂和青黛扶着站起来后,徐云怡发现荀叔已经手握匕首,和四个黑衣蒙面人斗了起来。
原来一路上荀叔虽然基本没开口说话,但他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徐云怡刚说完话时,荀叔就看到一个黑衣人从一棵大树上飞了下来,手中长剑直指徐云怡的胸膛。
在这危急时刻,荀叔没有多想,叫了一声“小姐小心”后,他便把徐云怡扑倒在了地上,让徐云怡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
扑倒徐云怡后,怕黑衣人会趁势进攻,于是他立即起来和黑衣人战斗。
就在他飞身而起的同时,另外三个黑衣人又从树上飞了下来,战斗变成了以一敌四的场面。
荀叔的武功并不是特别厉害,没斗多久,他就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一旁的徐云怡、竹沥姑姑、朱砂和青黛并不会武功,因此只有在一旁干着急。
“汉王妃不是让这些杀手都走了吗?怎么又去而复返了?”青黛着急地说道。
“不,他们不是汉王派来的。”在着急又担忧地看着荀叔以一敌四的同时,徐云怡答道:“汉王及其宠爱汉王妃,他的下属不敢不听主母之命。”
“难道这几个人又是宫里怜嫔派来的?”朱砂问道。
徐云怡刚要回答,又有一个黑衣人从树上纵了下来。然而他不去攻击荀叔,而是持剑向徐云怡飞来。
荀叔被四个黑衣人缠住了,无法脱身。竹沥姑姑、朱砂和青黛又不会武功,看到那个黑衣人持剑飞向徐云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黑衣人出手稳重,剑尖正对着徐云怡心脏的位置,想要以剑毙命。
黑衣人的剑尖离徐云怡越来越近了……
徐云怡吓得闭上了眼睛。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的剑尖离徐云怡的心脏只有一张纸的距离,徐云怡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剑尖的冰冷。
然而长剑却没有立即刺进她的心脏。
徐云怡心里害怕,始终没敢睁开眼睛,突然她听到了一声“哐当”的声音,似乎是金属掉在地面上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了一声重重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长剑还是没有刺进徐云怡的心脏……
“小姐,没事吧?”徐云怡突然听到了一阵哭声,自己也被一个人紧紧抱住了。
从音色来判断,徐云怡知道说话的是竹沥姑姑。
徐云怡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被竹沥姑姑紧紧抱在怀里,朱砂、青黛也在自己身边,脸上挂着泪珠,神情有些惊魂未定。
竹沥姑姑也一样。
而来杀自己的黑衣人却已经倒在了地上,背上插着一把长剑,他手里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再看黑衣人背上插着的长剑时,徐云怡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郁且狂的剑。
刚想到郁且狂时,徐云怡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突然一个白色的人影闪到了她的前面,正是郁且狂!
是郁且狂救了徐云怡!当黑衣人的剑尖接近徐云怡的心脏时,躲在大树后面的郁且狂飞出了自己带着的长剑。黑衣人的剑尖还来不及插进徐云怡的心脏,他自己的后背就被郁且狂飞出的剑插住了。
下手之时,郁且狂已将长剑对准了黑衣人的心脏,因此黑衣人被他一剑击毙,本来想杀徐云怡的剑也掉落在地。徐云怡听到了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正是黑衣人的剑掉落在地之声,而重重的声音正是黑衣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徐云怡虽然得救了,荀叔却快抵不住了!
拔起插在死了的黑衣人身上的长剑后,郁且狂便过去帮助荀叔。
他身法轻盈、衣炔飘飘,手里的长剑如雪如风,不久就把四个黑衣人击倒在地。
打败五个黑衣人后,徐云怡上前朝他盈盈一拜,说道:“郁相公二次相救,云怡感激涕零。”
荀叔、竹沥姑姑、朱砂也急忙过来道谢,就连一向看不惯郁且狂的青黛,也真心诚意地说了许多感谢他的话。
郁且狂却不向众人回礼,从怀里取出手帕擦拭干净剑上的血迹并说了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后,他便大踏步往山坞里走回去了,微风吹起他的衣袖,使他有种飘然若仙的感觉。
徐云怡等人感觉就像是在梦中一样,直到有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才让他们回过神来。
荀叔怕又是杀手,便警惕地握紧了匕首。
这次来得不再是杀手,而是钟叔。
匆匆赶来的钟叔看着躺在地上的五个黑衣人,心里十分疑惑,但他还是先跪下说道:“属下来迟,小姐受惊了。”
答了句“无妨”后,徐云怡命钟叔去检查那五具尸体。
不一会儿后,钟叔拿着一块从黑衣人身上找到的腰牌,走到徐云怡身边,说道:“禀小姐,是永安宫的腰牌。”
徐云怡冷哼了一声,答道:“果然是永安宫怜嫔派来的。从离开京师至今,我们一共遭遇八次袭击,一次是方府,四次是汉王下属。加上今早这次,怜嫔也出了三次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