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念安很忧伤。

叶子下课了不想回家，非得拉着言念安去河边摸鱼去，言念安还想赶紧回家抄书呢。

怀里揣着那本“治学”一阵发愁，十遍怎么抄？要不陪叶子玩会儿让她帮我抄？不行啊，叶子这刚上学塾一天还没认识几个字呢。夫子也认识自己的笔迹啊，要是这么干估计明天就能变成二十遍了。

两个孩子走在河边，跑跑停停的，来了以后就玩开了，到底是孩子天性，课业到时候再说吧！

河边有镇里的人在河边捕鱼，有船夫在撑船接送来往两岸的人，一副平和的景色。这时候有个打渔的村民看见了两个孩子，打趣道：“呦，小草，领着未来媳妇上这儿玩干啥，这儿除了我们捕鱼的还有赵老头划船的还有啥好看头啊。”

“过来摸鱼啊。刘叔，你儿子今儿上学的时候又去拽叶晴辫子了，夫子今儿可是结结实实打了他一顿板子啊。”言念安贼兮兮的“告密”说。

“哈哈哈哈，这臭小子结实，挨顿板子算啥，以后他要是不能把老叶家闺女给我带回来，我拿扫帚抽他。”

得了，这还是得了圣旨的，怪不得刘青这么“屡教不改”呢。“嘿嘿嘿，明儿我就给叶叔说，刘青都是刘叔你给撺掇的。我们去前边玩了啊，刘叔，不在这儿闹腾影响你打渔了。”

“小兔崽子你还能把我的鱼吓跑了，给你们拿两条鱼回去，别摸鱼去了，最近这水不知道为啥流的急，别把你们冲跑了再。”刘叔笑骂了一句，从鱼篓里牵出来两条鲶鱼，好家伙，一条得有言念安一条胳膊那么长。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明儿我不给叶叔告密了。”言念安嘿嘿的收下了两条鲶鱼。

“谢谢刘叔。”叶子赶紧拉了拉小草的衣服，言念安看叶子瞪着自己，真是一个小夫子啊。“谢谢刘叔啊，明儿我帮刘青给叶晴说好话去，以后刘青拐不回来叶晴您连着我一块揍。”

刘叔也笑了起来，这臭小子看起来以后也是个怕媳妇的。

还行，这可是咱们三平镇的优良传统，在外面你要大声说话，大胆办事，不能怂。回家可得听媳妇的话，要是谁谁在家里被媳妇揍了，那是能拿出来当菜再喝二两高粱酒的。

这时候，言念安脑袋上突然挨了轻轻一巴掌，言念安回头看去，发现夫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言念安和叶子。

“夫子？你怎么也来了啊，你也来摸鱼奥？”言念安想着就夫子这瘦巴巴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干捕鱼的事啊。

言承笑呵呵看了一眼水流渐缓的河面说道：“恩，摸鱼来了，河里最近来了个大鱼，我看看能不能逮住。”

“岩夫子你还是别去了，最近河水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急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咱们镇子里的孩子们可就坏了啊。”言承来这里当夫子换了个别名，成岩，镇子里都喊他岩夫子。

刘叔有点焦急的劝着言承，在他眼里，言承可不只是瘦巴巴了，可以说小胳膊小腿的力气估计还没自家婆娘大。自己可以看着俩孩子不让去河里，但是夫子一个成年人自己总不好拽着他吧，他要是非得下水自己说什么也得拉着他。

言承对刘叔抱拳笑道：“没事的，刘兄弟，我已经看完了，鱼跑的太快，没打算下水，我倒要谢谢刘兄弟看着这俩孩子没让他们胡来。”

“嗨呀，都自家村里的孩子，换谁家孩子过来谁想下水都得弄回去。”刘叔得意的说：“不是我们村自夸啊，咱们三平镇到这会儿就没出过哪家孩子玩水给冲走了的事儿，赵老头那个撑船的可是真下得去棍子的。”

刘叔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偷跑到河边想去水里玩，被那时候还壮年的赵老头拿着棍子从河边一直抽到了回村子里，哭的哇哇的，回家了还没完，又被刘老头关门揍了一顿，哭都没地儿哭去。

“听到没，你俩没挨打还不谢谢你刘叔叔。”言承笑呵呵地拍了拍言念安和叶子的脑袋。言念安和叶子吐了下舌头，幸亏刘叔是“先礼后兵”啊。

言承带着两个孩子和刘叔告辞后，三人漫步走在河边。

“念安，叶子，考你们一下，人若有才而无德，可用？”言承轻声问道。

言念安和叶子不解的看向夫子，不懂夫子是什么意思，这是小考？“夫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叶子更直接，就没听懂啥意思，言念安倒是懂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夫子何出此问。

“恩。。。叶子，夫子的意思大概就是说，叶子娘亲的包子铺招了一个伙计，他很厉害，厉害的不得了，有办法能让包子铺开到陶灯县城里，但是他没什么道德，只要能挣钱不管会不会危害到别人，这样的伙计叶子你觉得能用么？”言承尽可能解释到叶子听得懂的程度，笑了下，“无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行了。”

叶子感觉要是真有这个人能帮娘亲把包子铺开到陶灯县那可是真厉害啊，陶灯县听说有十几个三平镇大呢，但是想着他又会做坏事，纠结的说：“我觉得一个人再厉害但是他做坏事就是不对的，我娘说的，我不用他。”

言承笑呵呵地拍了拍叶子的头，叶子不懂什么意思：“夫子我说的不对啊？”

“叶子说的对啊，叶子娘教叶子教的真好。”叶子开心的笑了，夫子是很厉害的人，小草说的，夫子夸自己的娘亲了，叶子觉得比夸自己还高兴。

“念安？”看着言念安没有说话，言承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这臭小子这么话痨不像是这么安静的人啊。

言念安仰头认真的看向夫子说：“有才无德我会用他，我想让他变成有才有德的人。”言念安说道，眼泪划满脸庞。

有才？自己不算，自己那个时候无德是真的。

没有上学塾前，娘亲刚走的时候，自己把娘亲葬在了山脚处的一个鲜花盛开的地方，言念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六岁的孩子，自己是怎么用自己做的小担架，拖着娘亲的遗体走了几里路，每碰到路上有石头的时候，自己都会小心翼翼的将石头搬开，或者搬不动的就绕开，哪怕多走几十米也要找到一个平稳的道路，生怕娘亲走了以后还要受到一丝丝的磕碰。

那时候是晚上，言念安没有找任何人帮忙，也不想让任何人帮忙。言念安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娘亲走了，感觉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这件事，自己的心就会被狠狠地划破一道口子。言念安自己用铁锹挖了一个坑，一边挖一边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就像一个疯子。

言念安不知道，肖钰的神识那时候在大阵的天幕看着自己，泣不成声，如果不是言承同样通红着双眼在旁边拉着肖钰，肖钰早已经冲下去扔掉言念安手里铁锹，紧紧地抱住他。

对，自己就像一个疯子，就是一个疯子，从那以后，自己去偷、去抢、去砸、去破坏，不敢抢大人的，都是抢和自己同龄的、比自己小的孩子东西。

问问刘青，问问宋小江，哪个没有和自己打过架，哪个没被自己偷过东西。哪个孩子那时候提到自己是看得起自己的？都跟躲瘟神一样，离言念安远远地。

自己没有钱么？吃不起饭么？不是的，娘亲给自己留下了不少银子，但是言念安不想花，不想动，只是想破坏，什么都破坏掉，自己的人生，友谊，亲情，小镇子里的和蔼的乡亲，全部破坏掉，全都不要搭理自己。

秀姨被自己气的吃不下饭，自己不敢见秀姨，一直躲着她，秀姨在言念安家里门外撕心裂肺的喊他他也只是把自己锁在家里不吭声，秀姨在门外待了一天一夜，言念安还真的就一天一夜不出声，也不出去。叶子也只敢偷偷看着娘亲躲在家里哭，才四岁的叶子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温柔”的小草会变成这样？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直到夫子突然来到三平镇开了个学塾。夫子第一个来到言念安家里，笑着问：“真就这样下去？想让你娘闭不上眼？”言念安蹲坐在门台双眼无神的看着地面，听到声音后抬头看向言承，顺着朝阳，那时候第一次看见夫子仿佛看见了阳光。

夫子陪着言念安说了一整天的话，谁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第二天，夫子带着整理的干干净净的言念安挨家挨户的拜访了镇子里的乡亲，言念安就红着眼睛挨家挨户的磕头，道歉。

最后去了陈秀家中，陈秀看到言念安哭着在地上跪着，用稚嫩颤抖的声音不停地说“秀姨，对不起，对不起。。。。”眼泪从脸庞滑落，狠狠地扇了言念安一巴掌，言念安眼睛都肿了起来。然后死死的抱住言念安，再也不敢撒手。

“以后你就当我儿子，你爹娘没良心，走的一干二净，以后我养你。”陈秀抱着言念安恨恨的盯着言承。言念安没看到陈秀看夫子那能杀人的眼光，言承对陈秀一抱拳，嘴唇微动，声音微颤对陈秀说道：“对不起。”为什么对不起？言念安不知道。

肖钰泪流满面的出现在言承身边，想伸出手在背后抱抱自己的儿子，却又小心翼翼的收回了手，陈秀看到肖钰，眼泪更加汹涌，紧紧地抱住言念安不让他回头。

从那以后，言念安又变回以前的样子，要说有什么不同，言念安比起以前的孩子气仿佛长大了一些，慢慢的刘青，宋小江，叶晴他们这些同龄人叶渐渐的从新接受了言念安。

想起以前，言承不禁笑了起来，为了这个事钰儿这几年可没少对自己“暴力”，但是一切还好，儿子没接着堕落下去，及时了回头了。

“善，念安。”然后静静的把手放在言念安头上默念一句“清心”。

言念安哭着哭着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多大了还哭，看到夫子在夕阳下笑着看着自己，言念安也被驱散了阴霾，夫子还是一样，还是一道阳光。

目送着两个孩子提着两条大鲶鱼笑着闹着回家了，言承很开心，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言念安的回答岂止是“善”，大善，经历了双亲离去的“大悲”，经历了心路的“大落”，念安真的懂事了。

言承身后河面渐渐浮现一个巨大的蛇形黑影，黑影没敢全身浮出水面，凝聚的一道人形神识站立在水面上深深的拜了下去，再也不敢做更多的动作。

“修行不易，无害人之心甚至还能小心翼翼不影响两岸生灵最是难得可贵，接着走水去吧，越过龙门化龙之时，勿忘修行初衷。”言承转过身笑着对黑影说道，然后双手结印，黑影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金色的“行”字，“也不能让你小心翼翼善行得恶报，今后走水也不用再放慢速度了，不影响了。赐你一字，保你跃龙门化龙。”

人形神识从白色渐渐化为金色，修为并没有暴涨，却带上了一丝浩然正气，妖气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神识深深的跪伏在水面，黑影传来了一丝激动的声音：“谢过圣人，谢过圣人。”

还是个女的？听着年纪也不大啊。

这该死的异性缘。

言承笑着挥手道：“去吧，走水去。记得修为人间天地来，用往人间善处去。”

人形神识又冲着言承磕了三下头，潜入水底，全速驰往海洋处。瞬息竟是走了近万米。

若是无她的小心翼翼，这蛟龙之属走过的江河，将瞬间淹没两岸数十甚至百里的土地，将有多少人、多少生灵伤亡，像三平镇这样靠着山水的村落怕是不复存在，像三平镇的村落又有何止数百上千个？不过要是真这样，言承也就不费事了，一巴掌拍死完事。

人间越来越好了啊，不管是人，还是妖，哪怕是轮回道那阎王老小子，不也是给自己这么多年的时间。

言承看向天边，像是看向人间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