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北酒馆的生意一向不温不火，称不上火爆但也还过得去。毕竟是望北古道上交州这头的第一家大酒馆，每天不管多少总是不缺生意的。只是虽然占了商道的便宜，就也得吃行商淡季的亏。比如这几天还算是初春的时候，就是商旅往来少的时节。

今天来的人已经算是多的了，有一桌商旅，五六个商贩也不知做的什么生意，停了两辆满满当当的货车在外头。还有一队走镖的坐了两桌，领头的是个青壮汉子，背上背了一根碗口粗七八尺长的铁棍。

二楼还坐了两桌不知是哪家出门的少爷，两个书生和一老一大一小，五个人却分了两桌坐，主仆身份分得清楚得很嘛。

不过难得这几天能有这么多桌客人，老板娘也是眉开眼笑地使唤小二殷勤招待各桌客人。

先生在二楼跟江承规谈笑风生，已经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昨天夜里先生一次无意吐纳中又一次提炼出了一口真气，这一次真气奔腾之后，先生的伤势已然痊愈，而且确实如先生所想的连开阙阴两穴，如今已经是个六穴高手。

六穴之后先生觉得自己吐纳练拳与先前有了些不同，但到底不同在哪先生也没察觉出来，不过肯定是好处是不会错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双喜临门的先生今日跟江承规在酒桌上比以往还要健谈了许多。

小书童这一桌三人里，车老在跟小书童讲着自己听过的那些说书故事，胡南则留心着酒馆里的客人，不敢有丝毫大意。

“我年轻那会儿，天下第一还不是如今咱们穷武城里的那位白剑圣。不过那时候的天下第一也没个定论，只有一个用剑的燕凡殊和一位耍刀的楚陌在那争来争去，争了好几年也没有争出个高低。”车老一边吃一边挑着花生米吃，小砖头则是听得聚精会神，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两个人没争出个天下第一，却争出了个惺惺相惜。彼此都拜服对方的武学与人品，互相引为知己，甚至后来楚陌的儿子楚澈跟燕凡殊的女儿燕羽一见钟情，两个人还结成了儿女亲家。后来楚澈夫妻又育有一女楚阑鸥，师承两家绝技又生得一副国色天香的容貌，是楚燕两家人的心头爱，江湖上更是有无数才俊追求。”

“然而当年我凰阳田大将军策马卫楚，铁蹄之下寸草不留，最后与卫楚在牛首关决战。楚燕两家除了楚阑鸥，习武者共二十一人，尽皆赶至了牛首关外。”

“二十一人联袂而至，携手而死。”

车老只说了简简单单几句话，小砖头如同听史书一样，听不出半点当年牛首关一战的波澜壮阔，不免感到有些无趣。而坐在一旁的胡南却不禁在心里暗叹，当年六国饮恨而亡的烈士无数，最令人感叹的还是要数牛首关的燕楚二十一骑和那位“大秦尚有一剑”的剑神柳留鎏。

燕楚二十一骑，冲阵一百里，斩敌两千一，一步未退，退者即死。

燕凡殊第一死，楚陌最后死。

大秦剑神，一剑破敌一千九，两剑身至君王侧。最后一剑，被徐连袖和十八死士舍命挡下，十八死士尽死，徐连袖垂死。

而柳留鎏，也没能再出第四剑。

那些人都是当时世间的绝顶高手，或许现在拿出他们谁来也比不过如今的天下第一白随便。但对于曾经在军伍打拼过的胡南来说，这些人在他心中，都比那个只在穷武城里点到为止的剑圣更为壮绝。

“哟，小周长本事了呀，现在都能自己带镖出来了？过会儿让姐姐瞧瞧身上把式是不是够硬了。”老板娘给那两桌镖师端上牛肉，顺带着戳了戳领头年轻镖师的壮实胸膛，大胆地调戏着这位年轻镖头。

坐满两桌子的镖师顿时哄笑起来，生性敦厚被叫作小周的镖头一下就涨红了脸。一个身高近九尺的壮硕大汉，却被随便调戏得面色通红，这场面叫人看了确实容易引人发笑。

然而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忽然往老板娘和小周身子中间一拦，一边推开老板娘一边嚷嚷道：“走走走，臭狐狸快往旁边闪闪，这腥味熏得我都吃不下牛肉了。”

看到这位娇蛮小姐前来搅局，老板娘掩面而笑，一边往回走一边朝着姑娘又调笑道：“哟哟哟，瞧瞧，瞧瞧。能让咱们莺儿妮子这么护着，想来那活计儿是够硬了。”这下好了，羞红脸的从一个成了两个。

虽然老板娘估计都有三四十岁了，但是模样身材都水灵动人的很，那眉眼间的媚意，能把男人的魂都勾了去。尤其胸口那沉甸甸的风景，更不知是多少好汉梦中的温柔乡。

老板娘的名字来往的人没几个知道的，毕竟好歹也是女人家的名讳。但是知道老板娘姓燕，所以大家都喊一声燕姨。

燕姨至今没有婚嫁，也好像没有心上人的意思。不过过路的人有过不少拜倒在燕姨石榴裙下的，其中也不乏富商贵人，甚至有过一位江南巨贾不顾家人阻拦，执意想把燕姨娶为正房，只是就算这样燕姨也没答应。

燕姨店里只有一个小二和一个厨子，就这么开了很多年。

小周全名叫做周青石，人如其名，不仅身子骨硬实得石头一样，性子也是如此。周青石不善言辞，平日里跟人说话超不出三句，但是犟得狠，是狠，不是很。认准了什么事，弄去自己半条命也要做到。他当时硬要跟总镖头学人家独传的棍法，总镖头被缠得烦了，就与他赌射他三箭，不躲就教。

最后一箭，离周青石心口只差五寸。

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带回了周青石如今炉火纯青的棍棒功夫，顺便还带回了总镖头女儿吴小莺的芳心暗许。

现如今，四海镖局上下都知道总镖头是要把周青石培养成接班人了。不仅把一身本事倾囊相授，还有意撮合着自己女儿和周青石的这段姻缘。周青石也不负所望，当上了四海镖局最年轻的镖头。镖局里是个实实在在看本领的地方，周青石能当上镖头可不是靠的总镖头青睐，而是靠的自己背上那根八尺铁棍。

四海镖局，镖达四海。镖局是靠着古道的生意起家在交州站稳了脚跟，镖局的人跟燕姨也大都熟识。不说别的，周青石和吴小莺都是燕姨看着从毛头新手成了如今可以独当一面的老镖。

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吃着这两个小家伙的喜酒，燕姨两只手撑在柜台上望着正扭周青石耳朵的吴小莺，不禁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是不是也得找个男人才好。

而酒馆里的一众男人，则都是望着燕姨想着不知道以后谁能有此艳福抱得美人归。

“老板娘，温两壶酒，上一碟茴香豆！”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又有三个人走进了店里。

虽然点的东西不多，但是自己也不是多大的店，没什么架子好端的。看着三人坐下，燕姨一边热情招呼着一边喊小二来伺候客人。

三个新来的男子一个面容俊秀，一个就有些猥琐，还有一位则覆了面甲，让人瞧不见容貌。先前喊话的，就是领头那位清秀男子。

“几位爷面生得很呐，是头一次来这古道吧。”燕姨在古道上干了这么多年生意，看人的眼光准得很。楼上那桌应该也是大家子弟，只是那扈从看着就是古板货色，自己才不会去找不痛快。这新进店的几位虽然瞧着也不简单，但是好歹还能搭上几句嘴，毕竟那领头的公子哥长得确实好看。

“确实确实，我们三个人头次去鼓州做生意，也是头一次来老板娘店里。”英俊男子回了话，又痛心疾首道，“到了店里才发觉这生意做亏了，应当早几年就干了才是。”

燕姨被男子这话说得有些好奇，顺手拿了几个瓜子问道：“公子这话什么意思？业里行情没赶上时候？”

男子摇摇头，更痛心地说道：“老板娘这等美貌让我少看了好几年，这可不就是天大的亏本生意。”

燕姨不是没被过路客人调戏过，但是被这种风神俊茂的公子哥调戏，还是能让燕姨心里乐呵一下的。

笑骂着朝男子扔了几个瓜子壳，燕姨又吩咐小二给他们桌多上两碟茴香豆，凑个整。

“老板娘不仅人美心肠还好，小子这生意可是又多亏了几分啊。”

“也不知道是祸害了多少姑娘才养出的这贫嘴，小心年纪轻轻的就给泄光了火气。”燕姨扔了几个瓜子到嘴里，笑着说道。

男子听了一愣，然后也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牙齿，用他好听的声音说道：“老板娘，我叫诸葛三火，火气够用得很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