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村内，一莽汉飞奔而来，身后尘土飞扬，像是隔壁徐三放出驯养的虎马兽。
尘土飞了在路边争口舌的孙寡妇一身。
孙寡妇骂了几句，接着半真半假地继续哭诉他那三年前进山未回的死鬼丈夫。
“哐哐哐！”
小院门几乎被莽汉拍碎了，苏垣在茅房里暗骂，哪个欠揍的丧门星，这是要作啥。老苏今年已七十有三，头发花白，精神头还不错。
苏垣的孙子苏磊，早已经放下了手里摆弄的两只磷火虫，跑去打开门，看到满头大汗的莽汉。
莽汉进门，二话不说，噗通跪地重重地磕个响头。
“苏先生，您得跟我走！救……救人！”这个十来岁的的小孩子，没有被吓到，反倒眨巴着大眼睛笑了笑“你找小苏先生还是老苏先生？我跟你说，头磕错了，可是不还的！”
莽汉丈二和尚，挠挠头，“都说苏先生能……能返老还童，难不成，还有两个苏先生……”
苏垣拎着裤子从茅房内走出，很不雅观“小磊，别闹！”
苏小磊伸伸舌头，用手指了指爷爷。
“我想，那个是你要找的苏先生！”
莽汉爬起，跑到苏先生面前，跪下就要再补磕，老苏赶紧扶起来。莽汉可不敢起，族老交代，老规矩，头落地，大于天。再大的为难事，也要帮衬。这头不磕他心里不踏实。
苏小磊却脚尖一踢，一粒石子，被他踢到了莽汉面漆。莽汉还浑然不觉。
莽汉挣脱老苏扶住的双手，“噗通”又是一个响头。响头之后“哎呦”大叫“咋就磕石子上了！果然是要听先生的话，不该磕。”
苏小磊看着莽汉额头磕起个鸡蛋，强忍着笑。老苏可就不干了，大声呵斥了小磊几句。赶紧把莽汉让进了屋内。
莽汉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说明了来意。
莽汉是刁圩子李家人。
李家祖奶奶高龄九十七岁，在两天前过世，李家设了灵堂族人聚集正在悼念，在李家祖奶奶过世的当天晚上，李奶奶近房孙女名叫李花，这个小孩子叫声祖奶奶，从土墙上跌了下来。
已经昏迷在床两日了，这两日孩子高烧不退，偶尔有胡言乱语，远近草医巫傩都看遍了，该试试的法子都试过了，任然不见效果。族内老者觉得事情蹊跷，还是得去请苏先生来解决了。
无论如何还是烦劳苏先生去一趟。
老苏一听，事情紧急，赶紧简单收拾个黄布包袱，插了把玄木剑。
他又向徐三借了匹驯养的狍鹿，驮着小磊，向刁圩子进发了。莽汉嫌狍鹿脚力太慢，要提前回去报个信，于是又一路烟尘地朝着刁圩方向飞奔而去。
苏小磊一路玩得不亦乐乎，路过老山桥的时候，还顺便向爷爷要了香脂，送给了桥下的两个小游灵。
老苏一路心事重重，李家的事绝非偶然。这是个怎么样的结？又该如何解？邪祟的事么，自然是要妥帖处理，人的事么，也自然要立立规矩。
……
爷孙二人到刁圩村前，远远地就看到了李家人出村相迎。李家三爷也是族老级别的人物，办事也干净利落，拱手和苏老客套几句之后，带着爷孙二人直奔侄孙女李花家去。恰好碰到了披着黑斗篷的异教传道者路过，苏老和李三爷一阵叹息。世道已经够乱了，这些外教邪说又乱上添堵。
苏小磊跟随爷爷进了李家，看到一个中年妇人，面色蜡黄，头发蓬乱，想是眼泪在这两日也流干了，看到爷孙二人，沙哑地叫了声苏先生。
苏垣也不多话，点点头，马上就拉出在女人怀中瑟瑟发抖的孩子的手，女孩儿十岁左右，牙关紧咬，双颊通红，紧闭的双眼眼窝深陷，眼珠子隔着眼皮在不停地转着。像是在追着快速移动的东西。
苏垣在女孩指尖一划，不知是指甲还是暗藏其他器物，只见女孩的指尖迅速流出了几滴黑血，苏垣掐了个指诀，低声念了句咒，一张黄纸符赫然在手。
几滴黑血流入纸符上，原本血色的符文遇到了黑血，霎时间成了几道金线，金线发出淡淡的光芒，接着一团火燃起，符文成了灰烬，苏垣在飘飞的灰烬里隔空一抓，再摊开手掌，两根灰白的头发赫然在手。
屋内李家几个有辈分的人，也都看得目瞪口呆。苏先生抓着两根头发，暗暗瞥了一眼，发现藏在床下的六芒镜漏出的一角，床头还摆着半碗巫药，心内明了。
苏垣站起来，妇人紧紧抱着女娃娃抬头问道“先生，娃娃还成不！”
苏垣眉头紧皱“李三爷，此事重大！咱借一步说话。”妇人听了苏先生的话，又开始了一阵大哭，族人安静。
李三爷和苏垣出了屋子，面色忧虑“先生有话尽可直言！”
“娃儿的病来得怪呐！已经耽误的快不成了！”
耽误二字尤其说的沉重。
“先生，只要娃娃还有的治，您尽管吩咐，娃娃到这个地步，小老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都怪我老眼昏花，这要命的大事，到了这般田地才想起先生实在是愧对娃娃愧对苏先生啊。”
苏垣一看这李三爷也是人老成精，点到即止。
“祖师爷慈悲！救！是一定要救的。见死不救那不是祖师爷的门生！只是这般田地半分疏忽不得……”
回到屋内，李三爷主动地吩咐族人，把屋内的药碗，六芒镜法器等物件一并清除了的出去。
……
半柱香的功夫，李家每家每户都派来了代表，在左右口袋了装了铜钱，许多人是从李家祖奶奶的丧事赶来，身上还穿着孝服。
正堂门前简单设了坛，苏垣抓了五行米，施了咒，立即吩咐李家人熬了半碗汤给女孩儿灌下，由于女孩儿牙关紧咬，只得用筷子撬开牙齿才勉强吞下小半碗。
苏老先生唱歌诀，舞动玄木剑，在坛前折腾了许久，又开始鸡血画符，丹砂着色，两根花白的头发和符咒一起燃了灰，苏垣盘坐坛前，取了灰烬，眼神示意，苏小磊马上抛出个铜铃，苏先生稳稳接住铜铃摇动，铃声传出，苏垣把玄木剑隔空一划，一道劲风吹得族老们须发乱飞。
苏垣念念有词，玄木剑几个剑花，灰烬在空中勾勒除了一个盘着发髻的弯腰老妇人。
妇人似拄着手杖，两步一瘸地走几步，顺着法坛，朝天空走去，走了约五步。
苏垣掐诀高呼“老人家，西方有大道，直行莫回头！我为您老护法送行！百家钱买路！”
苏小磊把放偏了的铜盆推到了道坛正前方，早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族人在苏小磊和族老的示意下，把左右口袋的铜钱丢进铜盆内。
族人有人嘀咕“这登天西去的怎么像过世的祖奶奶！”
另一族人小声责备“废话！没听到买路西去吗！”
……
苏小磊完全听不到大家的小声嘀咕，只听着这些铜钱入盆的声音，甚是悦耳。要不是爷爷在，他可能会笑出声来。
……
法事从天亮忙到了天黑，苏垣也累到手脚酸软。丢过铜钱的族人，有些看得腻了，早已回去继续操办祖奶奶的丧事。
好在天黑的时候，女娃娃的烧退了些，紧咬的牙关似乎也不那么紧绷了，脸色好看了许多。李三爷少不了客套夸赞，苏先生神通广大。
李家置了晚饭，李三爷领着两位族老作陪，苏垣稍微客套了下，还是坐在了主位子。酒过三巡，几位老爷子都微微上了头。开始聊起了孩子的情况。
“先生，您神通，这孩子鬼门关里走一遭，全靠先生拉回……”
“苏先生，这邪乎病从何而起！我李家族老尚未入土，子嗣又害邪祟！苏先生，其中缘由，苏先生能否略告知一二，也让后生们多多注意些。”
话说到此，苏垣便放下酒杯，面色庄重，把缘由讲了起来。
苏垣老爷子说，李家祖奶奶，阳寿已尽，魂魄西归，但途径邪魔外教本神供奉地。惊扰了魂魄归路，老人家绕行熟地子嗣家门，恰逢女娃娃站在半截土墙玩耍，老人家慈爱，手杖敲打了娃娃一下，这逗着娃娃玩的一敲，来自阴阳交际，小娃娃体弱，自是受不起，摔了下来。
老人家心疼子嗣，自是弥留几日，今日有缘，请老人家放心西行，法成圆满，所以小娃娃的病仔细将养，几日便会好了……
族老们连连点头，直道请了苏先生，真是一举两得。救了后人，护了亡者。族老们举杯致谢，此时夜空中两声喆喆怪叫，像是兽喉夹着鹰鸣。
苏垣大惊，刚举起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门外的狍鹿也惊得嘶鸣不断。
“先生不要惊慌！”
“几声夜枭不足为怪！”
苏垣急问这黑夜的怪叫出现多少时日了。族老们正色回复，已经半月有余。
苏垣反复掐指，面色焦虑。“看来赤枭又出现了，一甲子有余。唉，不知是福是祸啊。各位族老，多有打扰，我们爷孙二人也该回去了！”
苏小磊正抱着半只烤山鸡啃着，爷爷的故事他只听得一句，那就是该回去了。心道，爷爷你好歹等我吃完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