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这样说有赶人的嫌疑,但事实的确如此,许巳幼也没坚持,一步踏出,身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几十里外的大威寺门前。
法海也跟了上去。
当一股清风吹过,正托着张格生诉苦的红袖脸色一僵,看到站在院内的白袍身影。
“师兄!”
红袖捂住了小嘴,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刚站定的许巳幼感觉胸膛一沉,红袖整个人都扑到了他的身上。原本有许多叱训的话,现在都化作无形。
“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接我?我好想你啊。”红袖委屈的抬起小脸。
“一年之期还未到。”
“就不能不遵守那什么一年之期吗?那秃驴把我们关在庙里,什么都做不了,就整天打坐,我都不知道错过多少漂亮裙子了。”
原本还挺感动的许巳幼脸一黑,道:“这次回道观,以后尽量少下山。”
“省得了!反正也比待在这破庙好!”
许巳幼身后的法海一脸淡定,要不是你是仙尊师妹,贫僧早就赶你们走了,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人,还一次出现两个,他的佛火可以烧尽一切心魔执念,唯独就是少不光这两人的。
就算烧了,过段时间又会重新滋生,真就应了那句野火烧不尽,孽债多缠身。
许巳幼拍了拍红袖的脑袋,看向了一边的张格生,笑道:“又见面了。”
如果这个时候张格生还不知许巳幼的身份,那他真的是个傻子了。
“小生张格生,见过道长。”
“不用这么见外,咱们也算见过多次,叫我一声先生便好。”
“是。”张格生拱手,随后他思忖片刻,问道:“先生可是一炁仙尊?”
许巳幼笑而不语,这让张格生心中浮想联翩。
“既然这里已经没我等什么事,那我就回道观了。”许巳幼对众人拱手作揖,然后大袖一挥,带着红袖和阿狗消失在了天边。
……
一炁道观外的风景总是看不完,刚回来的红袖已经坐在观顶看了好几天了,阿狗就纳闷儿了,青云山风景那么好?还没看腻呢。
许巳幼也是不管,任由红袖看山,只要不出去捣乱,她做什么都行。
这一年的云州早报已经堆满了院子一角,阿狗回来时收拾了好一会儿,有枇杷灵树在,道观里基本没有灰尘。
今天送云州早报的是一位稍显年轻的孩子,阿狗接过时不禁好奇问了句:“之前送报的小厮呢?”
“您是说我爹吗?”
“那人是你爹?”
小孩儿点头,然后眼中露出了哀伤,“我爹半年前进山时被野兽咬死了,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
阿狗一愣,忽然一阵红衣拂过,孩子吓了一跳。
“你说之前的那个小厮死了?”
“嗯……”
“报案了吗?”
“报了。”孩子点头,“之前来这里时还特意去了趟府衙,里面的捕快说上面的批文还没下来。”
红袖一听恼了,骂道:“这群王八蛋!”
孩子低下头,“我爹只是个送报的小厮,没人会在乎他的生死。”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百姓是最可怜的。
“你娘呢?”
“我娘在一家纺织园里,一个月就挣二十几个铜板,我听戈壁的小孩儿说,想要让伏妖衙门尽快批文,就必须喂饱他们。”孩子说道:“可我们家哪来这么多钱啊?”
“别怕,姐姐有!”红袖摸向芥子袋,拿出一两银子放在孩子手中,后者惶恐的后退,道:“不用不用,我娘说志士不食嗟来之食,这银子我不能要。”
“拿着,这是姐姐给你的跑腿费!”
“不要,报局已经给我了,还是要谢谢您。”孩子对红袖鞠了鞠躬,背着包走下了山。红袖还想追上去,但阿狗却拦住了她。
“你干嘛?!这孩子多可怜!”
阿狗无奈,道:“是许道长让我拦下你的。”
红袖抿了抿嘴,转身走向了静室。
许巳幼正盘膝而坐,手中拿着《百川异志》。
“师兄,为什么不帮那个孩子?”
许巳幼放下书,看着红袖气嘟嘟的小脸,和声道:“这种事情在紫邑比比皆是,你若是都要帮,那咱们还吃不吃饭了?”
“师兄,别的地方我不管,但青云山是我们的地盘,那孩子的爹也是因为送报被咬死的,我们理应帮他!这是因果。”红袖认真道,这倒是让许巳幼微微惊讶了一番,“因果?不错,这是因果,但你可知,那孩子品行不错,知道不食嗟来之食,但你这次若是给他这一两银子,那就会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种子?”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帮助人不是说给他想要的,而是帮他如何获得他想要的。”许巳幼起身,踱步到屋外,红袖安静的跟在身后。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教他如何赚钱,如何做人情世故,为兄不反对,但你若是给他钱,也只是解了当下困境,若是以后他又遇到类似的情况,那时候,谁来帮他呢?”
红袖张了张嘴,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先别急,咱们要先搞清楚一件事。”
“什么?”
“青云山上为何会有猛兽。”许巳幼淡淡道:“从山下到观里,一路上都在我一炁道观的庇护范围内,从未听说有过猛兽恶妖。”
“那孩子撒谎?”
许巳幼摇头,“并没有,这件事的关键,在那头吃人的猛虎上。”
“那师兄能算到它的踪迹吗?”
“只知道他在青云山内,我等与这头猛虎的因果太少,从那孩子身上抽取的因果线太过模糊。”许巳幼沉吟片刻,叫了声阿狗。
“道长?”
“你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头猛虎的踪迹,不管有没有找到,黄昏前回来。”
阿狗拱手,道:“省得了,我现在就出发。”
“我也去!”红袖举手报名,不过却被许巳幼给摁了下来,你去不是帮忙的,而是去捣乱的。
“待会儿还有客人来,去烧壶茶。”
“哦。”
红袖满脸不高兴,见此许巳幼道:“只要你听话不惹是生非,过段时间为兄带你下山买衣服。”
“真的?!”
“自然。”
“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红袖一蹦一跳的前往厨房,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老王头带着彩伶登门。
一进门,老王头就喊了起来,“这次总算没白来。”
许巳幼迎了上去,拱手作揖,温声道:“王村长找我有何事?”
老王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没事,就是窜窜门儿,给你们送点东西。”
说完老王头放下一篮子的鸡蛋,许巳幼接过后笑道:“您太客气了,快里面请吧,袖儿,看茶。”
“来嘞。”
红袖端着烧好的茶水,然后按照师兄的吩咐,在后院摘了一片枇杷叶,泡给了老王头。
“多久不见,袖儿都长这么大了?”老王头眯了眯眼睛,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包,放到了红袖手上,后者欲要拒绝,没想到老王头说,“老头儿我无儿无女,这些年你们也帮了我不少,这些银子,袖儿你下山增添几件衣裳,你师兄若是不肯,就来找我。”
“这……村长,袖儿不能要。”
“拿着。”老王头将红包塞到了红袖手中,然后道:“算是这次过年的压岁钱。”
“这……”
许巳幼这时开口,道:“既然王村长给你,你就收下吧。”
既然师兄都开口了,红袖也就小意的收下,她观老王头的精气神,比较萎靡,反正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想想也是,老王头都八十的人了,现在是活一天赚一天。
等等,老王头的身上……咋还飘着红色的锦带,这是什么气?
没等红袖发问,老王头就率先开口了。
“今天来呀,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人老了,喜欢窜门儿。”
许巳幼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推了推茶盏,老王头一瞧,端起喝了一口,顿时浑身舒坦,他眼睛一亮,道:“真怪,枇杷叶也能当茶喝,老头儿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许巳幼笑了笑,没有解释,这枇杷灵树的叶子已经不单单是普通的凡物了,袖儿还是摘的最下面的,到了树顶位置,每一片叶子都如翡翠一般,散发着幽香。
“王村长最近精神不错,遇上什么喜事儿了?”许巳幼问道。
“害,有啥喜事啊。”老王头嘴里不说,但心里却很高兴,许巳幼微微一看,老王头身上飘着大红色锦带,一股喜庆的味道弥漫出来。
这下让许巳幼愣住了,老王头如今都八十了吧?这还能婚娶呢?再看看彩伶,她一身白裙,显得亭亭玉立,从未吃过人的她如今身上散发着清正之气。
还有一股红色的喜气……
“这……”许巳幼不知道该怎么询问了,只能低下头,看着茶盏里飘荡的绿叶儿。
过了许久,老王头有些坐不住了,他一直在等许巳幼发问,但后者像被施了法一样,就坐那里不动。
跟道士比耐心,老王头算是找错人了。
又是一盏茶时间,老王头坐不住了,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红色的喜帖,放在了桌上。大大的喜字找的二人心里发慌。
这……老王头真要娶这锦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