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东部,环越区,沐杨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作为N市最繁忙的区域之一,环越区的吵闹是永远都停不下来的。
从地铁上走下来,穿过拥挤的人群,一片全新的天地出现在沐杨眼前。
拍开不知何处伸向他腰包的手掌,沐杨钻进一辆在地铁口徘徊的出租车:“师傅,幻月路!”
“好嘞!”
将近半个小时的旅程,沐杨从车上走下,转过标注“幻月路”的路牌,又是完全不同的光景,这是隐藏在喧闹背后的宁静。
与环越新城那边的繁华不同,这里是N市著名的贫民窟,到处都是散落的垃圾和快步奔走的行人。
四周的墙壁上涂抹着不知名的痕迹,一栋栋小楼错落在道路两旁,倒是平添了几分压抑的气息。
下车的时候,司机好意提醒了沐杨一句:“尽量顺着大道走,别钻小巷!”
......
很难想象,N市最繁华和最破败的地方能共处一区,甚至,只有一“牌”之隔。
顺着道路往下走。
“一号,三号,五号...这边的气氛有点不寻常啊...”
沐杨想着事情,不自觉越走越深,逐渐拐进了一条小巷。
“咳咳!哥们,混哪的啊?”
一个声音打断了沐杨的思绪,他抬头一看,前面,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叼着烟,挡在路上;再回头一瞅,同样有一个男子拦住了退路,这是个红毛。
“两位,知不知道幻月路22号怎么走?”沐杨并不怕这两个小混混,以他的身体素质和国术修为,随便吊打这两人,但是他同样不想惹麻烦,能在这混杂三教九流的地方滋润生活的,不是后面有人就是身上有真本事,惹上那种都是麻烦事!
“鬼老头?!”沐杨还没做什么,他前面的黄毛倒是脸色一变,不自觉退了两步,“你...您...您找他...”
看着黄毛一脸的支吾,沐杨有些不耐烦:“你就跟我说他住哪、怎么走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
“这边...这边,”黄毛指了个方向,“穿过这个巷子,再右转就到了。”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您一眼就能看到。”
“嗯,谢了。”
“没事没事,不客气!”
看着沐杨走远,巷尾的红毛走过来,他捅了捅黄毛:“超哥,咋样?搞到多少?”
“啪!”
黄毛一个大巴掌拍在红毛脑袋上:“钱钱钱!就知道钱!特么的啥人能惹啥人不能惹都不知道?那小子找‘死人头’去了!”
“什么?”红毛一惊,“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他死不死我不知道,反正不管他死不死,都不是咱能惹得起的!”黄毛又拍了红毛一巴掌,“走了!还看啥呢?找小六喝点去!”
“走就走呗!你能不能别总拍我?”
“拍你咋了?你不服咋的?”
“服服服!”
声音减小,两人消失在巷口。
......
顺着黄毛手指的方向,沐杨穿过一条巷子,再右转,一栋“奇特”的房子出现在沐杨的眼前。
“果然是一眼就能看到啊...”沐杨的嘴角扯了扯。
与周围的五层、六层的小筒子楼不同,这是一栋仅有一层的平房!
没人知道,这一片楼房之间为啥会出现一间平房,但它就是存在着,夹在诸多“庞然大物”之中,显得特立独行,又格格不入。
抿了抿嘴唇,沐杨缓缓走近那栋低矮的平房——幻月路22号。
......
“哒哒哒!”
“有人吗?”沐杨轻轻敲了敲门板,他是真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把门板拍塌了。
“吱嘎——”
木门像是长久没活动了,发出难听的噪声。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探出头来:“你找谁?”
“吸——”心里抽了一下,沐杨倒是一脸淡定,经历过极丑游魂的“熏陶”,一般的丑已经恶心不到沐杨了。
“大爷,您是一个人在家吗?”沐杨想了一下,任务的名称是“百年箜篌”,而箜篌这玩意的使用者多为女性,有很大可能是跟他老伴有关,但他也不了解这老人的状况,没办法推测,索性先按兵不动,了解一下这老人的信息再说。
“你干嘛?”老头死鱼眼一瞪。
沐杨心中顿时一惊:“我去!这老头警惕心好强!”
就在他思考是换个方式套话还是直入主题的时候,门内传出一个颤巍巍的声音:“老杨?谁来啦?”
“!”
沐杨心中一惊,他可从未感知到屋中还有人存在!就在他下意识想要外放精神力探知的时候,心头莫名升起的直觉,让他按下了这个念头。
“一个小伙子,不知道是找谁!”老杨头喊了一声,也不回头,只是死死盯着沐杨。
“你们进屋说啊!外面怪冷的!也不怕冻着?”颤巍巍声音再一次响起。
沐杨看了眼头顶偏西的太阳,心中微沉。
“那你进来吧。”听到这声音,老头稍稍侧开身,给沐杨让出一个进入的通道,但是眼睛却丝毫没偏移半分。
身子一矮,沐杨钻进了低矮破旧的小平房。
“呼——”吐了一口气,沐杨搓了搓手,呵出一口气,屋子里的温暖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等等!
沐杨瞳孔猛地一缩,温暖?寒冷?怎么可能?!!
他虽然修行国术的时间还不久,但是相较普通人,沐杨对于外界的温度的感知可谓精确了,在他的感知中,室内外的温度分明没有太大变化,甚至室外还要热一点!
“但是为什么我会感到温暖?怎么回事?”就在沐杨打算深入探究这件事的时候,迎面走来的身影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一位富态的老夫人,她穿着一身袍子,满头白发却不显苍老,反倒凸显出一种安娴的姿态。
“小伙子,冻着了吧!来,坐下喝口汤!”这位和蔼的老太太从后屋转出来,她手里端着一碗面汤,放在矮小的四方桌上,然后走过来拉着沐杨到桌前坐下。
看着眼前的面汤,沐杨沉默了一下,终究选择了喝下去。
顿时,一股温热顺着喉咙滚下,传递到四肢百骸,沐杨感觉自己的国术修为和精神力竟然都精进了不少!
另一边,“嘭”的一声,老头把门关上,面无表情地坐在沐杨对面,又冲老太太喊了一声:“秀秀,你帮我也端一碗,在门口站了半天,我也有点冷了。”
老夫人应了一声,又转到后屋,趁此机会,老头恶狠狠地按住沐杨,他压低声音,警告道:“小子!我不管你要干什么或者找什么!你最好离秀秀远点!”
沐杨倒是不慌不忙,他看出来了,这家里,还是老夫人的话语权重些,也好说话些,等会或许可以找她单独聊聊,没准就能获得些关于“百年箜篌”的线索了。
“大爷,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打听一些事情。”
“哼!”老头冷冷一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眼角看到老夫人蹒跚的身影,又坐了回去。
“聊什么呢?怎么不说了?”老夫人慢悠悠挪到老头旁边,把面汤放下,笑呵呵地问道。
“没什么,”沐杨抢先一步回答,“婆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您...以前学过乐器吗?”
“嘭!”
老头“腾”地一下站起,用吃人的目光盯着沐杨;倒是老夫人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她反倒笑意更浓了:“小伙子眼力不错啊!我祖上可是在宫廷做过乐官的!”
“是啊!”沐杨无视老头的死亡凝视,一心跪舔老夫人,“我一看到您就发现您身上有一种气质,那是长久的艺术熏陶才能诞生出来的温婉随和!跟我奶奶特别像!”
“哈哈!”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这孩子真会说话!老太太我爱听!但你还真没说错,老太太我从小就接触这玩意,小时候的玩具都是乐器和曲谱!”
“哇~~~”沐杨适时赞叹出声,“那奶奶您的音乐造诣一定特别高吧?我特别喜欢大夏的传统乐器,像什么琵琶、古筝、箜篌之类的!您能教教我吗?”沐杨渐渐将话题往箜篌上引,他有预感,所谓的“百年箜篌”,多半是与这老夫人有关。
“要说琵琶、古筝,老太太我顶多算是个熟手,但是说起箜篌——”她突然露出一副自信到极点的笑容,“老太太我一生从未服过人!”
“!”沐杨暗道一声果然,表面还是一副崇拜的样子,“那奶奶,你能教我吗?我真的超想学!”
“难得现在的年轻人还有热爱箜篌这种乐器的了,”老夫人欣慰似的笑了笑,看着沐杨不语。
沐杨浑身一麻:“这老夫人好犀利的眼神!”
半晌,老夫人脸上笑容一敛,冲着老头喊了声,“老杨,去帮我把房间里的‘泪痕’拿来!”
一直咬牙切齿盯着沐杨的老头听到老夫人的喊声,不情愿地走进后屋,不一会,他抱着架一人多高的长琴走了出来。
老夫人笑呵呵地接过琴,将它平放在膝上,一种和谐的感觉顿时出现在沐杨的脑海中,仿佛这一人一琴,本就是一体的!
沐杨心中骇然,进入屋内的种种异样已经让他屡次失态,他敢肯定,这老夫人绝对是个箜篌圣手!
“坐!”老夫人手一张,沐杨不自觉坐到她对面。
他看着眼前的箜篌,五弦十柱,与广为流传的箜篌样式大相径庭,倒是与邻国的玄琴有些形似,心中一动,不觉失声:“这是...卧箜篌?”
老夫人按琴的手突然一停:“小伙子见识不浅,正是卧箜篌。”
“可是...不是说这种箜篌在宋时就失传了吗?”沐杨突然止住了话,是了,总有一些古老的家族,世代守护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尤其是这种和皇家有很深关联的乐器,所谓失传,倒不如说是不广为人知罢了。
微微一笑,老夫人并未解释太多,她温柔地抚摸着手下的卧箜篌:“‘泪痕’,长五尺二寸,南山二老采九死余生之楠为身、离九蜕不化之筋为弦锻造,铭以造化奇异,刻以锦绣纹章,琴成,天地失色,大雨滂沱不可御,尽透琴身,化成泪迹,故而得名。”她抬头看看沐杨,行了个古礼,“‘人派’,左秀秀。”
坐在对面的沐杨下意识回复了一个相同的礼节,老夫人莞尔一笑。
“铮——”
沐杨一怔,心中似是掀起了一丝涟漪,不自觉端正身资,闭目倾听。
渐渐的,沐杨似乎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在音乐的引导下,他的精神似乎穿越了时空,他看到了远古先民用身躯丈量天地,用体魄抵御天灾;他又看到诸侯以兵卒争夺霸业,诸子以智慧启迪众生;在沐杨的眼前,帝王将相、百姓黎民飞速划过,一场场、一幕幕,最终化作一个闪耀着璀璨光芒的字——人!
琴音终了,屋内一片寂静。
良久,沐杨睁开紧闭的双眼,他轻轻擦拭眼角,然后站起,对着前方的老夫人躬身行了一记大礼。
老夫人笑呵呵的坐在那里,也不言语,倒是老头,他看向沐杨的神色有些复杂,似感动、似怨恨,原本的警惕倒是尽数消散了。
“怎样?小圣人,我可有资格做你的老师?”
沐杨赶紧跪倒在地,“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弟子沐杨,见过老师!”
“好好好!”老夫人放下琴,轻轻将沐杨扶起,笑道,“天人之姿!我左秀秀终究还是等到了真正的衣钵传人!”她拉着沐杨的手,语气有些急促,“时间不多了,徒儿,我们开始吧!”
“谨遵老师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