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阳一脚踩在秦天正的头上,使劲儿擂了几下,卡秃了秦天正头顶几块毛发。
“不会拍马屁就闭嘴,免得一句话招来杀身之祸。”
秦天正硬是一声不吭,反倒陪着笑脸,眼底除了一丝哀伤竟全无恨意,冰阳见状大为满意。
在一旁看着的秦少卿低着头目眦欲裂,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掐出血来,而同样站在一旁的秦少游则心思飞远,压根没有在意厅堂中发生的一幕。
修行者就应该斩尘缘,断了红尘羁绊才能做到太上无情。
“少游贤侄,你是否下定决心?”冰阳打量着神思飞远的秦少游,淡然开口。
秦少游断然应道:“不杀步氏兄弟,心障难除。”
冰阳满意的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望一眼赔笑着的秦天正,许诺道:“待少游贤侄宰了步氏兄弟,咱们岳麓书院定会给你秦家一个好的去处。”
秦天正闻言,也不知是否真的相信这许诺,反正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连连又说着好些小心掂量后的香喷喷的马屁话。或许正是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冰阳听罢哈哈大笑,只是说道:“我山门秘法天下独一无二,少游贤侄到时莫要堕了书院威风。”
秦少游信心满满道:“有了师长传授的独门秘法,步氏兄弟的性命已是囊中之物。”
唯有秦少卿心中压根就不相信这位书院的贤人,但是对方神通广大,自己压根没有反抗的办法,内心如一团乱麻,惶惶不安。
秦天正摆摆手,给远处候着的管家打了声招呼,片刻两位娇美小娘小心翼翼的围在冰阳两侧,又是揉肩又是捶腿,冰阳索性眯着眼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秦家父子这才识趣的退开,只留秦少游在此等候这位山上神仙吩咐。
“父亲……”
秦少卿正要开口却被秦天正打断,严肃道:“卿儿莫开口,你只需记得,我等凡人断不能忤逆山上修行者,此次风波过后,卿儿无论如何也要抓住一份仙缘,只有自身强大后才有尊严。”
且说步剑庭暂时将张志茂魂魄收至琥珀川中后也不敢懈怠了自己的修行,如今明面上卷入玉海楼争端的山上仙门已经有些棘手,那暗地里的勾当更让人防不胜防。
经过张志茂夜闯步府这么一闹,步剑棠被迫暴露实力,单凭这一个后手恐怕已难以保证必胜。
南北之争本是文脉之争,但从张志茂的遭遇来看,这背后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或许是向来敏感,步剑庭觉察到无形的危机在一步步紧逼。
栖霞山老祖的陨落压根没有掀起任何浪花,这或许就是草根修行者的悲哀。平静如初的丰乐郡,今天仍旧没什么喧嚣。
一位头戴斗笠的麻衣剑客叩响了步府的大门。
“蜀山旧故,烦请知会。”麻衣剑客递给开门者一封书信。
步剑棠有些诧异的看着手中拆开的书信,浏览一遍后立刻吩咐将人请至燕雨亭。
换上一身稍显郑重的衣衫,步剑棠见到来人,远远就笑道:“王兄如约而至,剑棠不胜欣喜。”
麻衣剑客取下斗笠,看着满脸笑意的步剑棠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
步剑棠心中一惊,急忙问道:“剑阁生变了?”
麻衣剑客脸色苍白,双眼无光,鬓角凌乱全然没有一个蜀山剑客的风采。
麻衣剑客沉默不言,片刻后站起身来,寒剑出鞘直指步剑棠:“家师有难,须借棠君项上人头一用!”
步剑棠心中明了三分,道:“你其实很清楚,我这颗头救不了你师傅。”
麻衣剑客缓缓闭上眼,片刻后猛地睁开,无奈道:“没有别的选择,或存万一之可能。”
“能告诉我是谁吗?”
剑阁不可能这般悄无声息就被人控制,唯一的可能就是剑阁内乱。
“无可奉告。”麻衣剑客话音一落便挺剑直刺。
步剑棠飘然后撤,麻衣剑客一剑落空后又紧随而至,剑锋一转直取步剑棠中门。步剑棠不疾不徐,数个辗转闪开。蜀山剑法至刚至阳,一招一式均大开大合,承影剑不在身侧,步剑棠数次险些遭重。
好在步剑庭闻声而至,顾不得元神消耗尚未恢复,喝到:“何方贼子,看剑!”
麻衣剑客一剑逼迫步剑棠后退数丈,闻声转过身来,剑锋一扬挑开步剑庭手中兵刃瞬间扑身而至。
挑飞的兵刃落在步剑棠手中,而步剑庭眼中得意一笑,眼看麻衣剑客手中长剑将要砍中步剑庭要害,却不料步剑庭就势一屁股坐在地上。
并指成剑,一缕剑气点在对方肩膀,如寒泉入涧,白瀑飞崖。
麻衣剑客迫不得已收剑回防,步剑棠一抖手中承影,道:“剑庭且退!”
声落,步剑庭一剑飞白斩落麻衣剑客左手中的剑鞘,震得对方连连后退。随后一记起身横跃,承影剑唰地一声绚烂如霞,剑影落下时万剑归于一处。麻衣剑客眉头微微挑起,手中不知名的长剑嗡地一声化作一道残影,咫尺之间迸发出无可匹敌的气势。
就在此时,一道毫无察觉的暗影突然靠近步剑庭,在本能的抬起手护住心口要害的同时勉强扭动身体后,步剑庭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反应时间。
一把绿油油忍刀洞穿步剑庭左侧肩膀,忍着剧痛,步剑庭一把抓住刺客,右手凝聚一缕星辉衍化的剑气点入对方胸口。
闷哼声响起,步剑庭再一把抓掉对方蒙着的面巾,打眼一瞧竟是秦家大公子秦少卿。步剑庭心中暗道一声糟糕,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大哥步剑棠已经与另外两道人影战成一团。
步剑棠看架势已经数处挂彩,但手中的剑势却越来越盛,大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步剑庭稍一动身,就觉左面半个身子都僵硬无比,仔细一瞧忍刀上的颜色,痛骂道:“竟然用毒,秦家人未免太过下作了。”说着拼一口气拍地而起,瞅着秦少卿歪歪扭扭的胸膛就是窝心一蹬。
秦少卿被踹进燕雨亭一侧的横塘,噗通落水进而沉底。来不及查看对方断没断气,步剑庭提醒步剑棠:“大哥,这厮刀上有毒!”
蒙着脸的秦少游极致癫狂的嘶嘶冷笑,歪着脑袋看一眼刀刃上的血渍,再瞧一眼坐在地上的步剑庭,撇下步剑棠不管转身扑向步剑庭。
步剑棠轻叱一声,瞬间提剑挡住蒙面的秦少游,剑光一晃,蒙面男子身上的肩膀上瞬间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而代价则是被麻衣剑客紧随而至,一剑穿透右臂。
步剑棠却是眉头也不皱一下,一剑逼退麻衣剑客,喝到:“王平稳!念在蜀山故旧,我承你一剑,此后休怪我剑下无情。”
这一刻话音落下,下一刻抬手一剑气势陡然不同。举过头顶的剑锋迟迟没有落下,苦战的麻衣剑客与蒙面男子心中大骇,步剑棠这厮莫非要当场破境不成?
而在步府外,甄剑拦住冰阳,嘿嘿一声道:“臭不要脸的假斯文,你竟拿凡人做傀儡,小心九州仙门群起而灭你岳麓书院。”
冰阳呵呵冷笑,然后一副无辜天真的模样,道:“你在说锤子呢?我怎么听不懂,我只是耳闻丰乐郡有位东林小夫子,端地丰神俊貌。特来瞧瞧,故而路过此地,就被你这满嘴胡咧咧的假书生拦住,不分青红皂白地泼脏水!这世上还有没有点天理了。”
“呸!”甄剑啐了冰阳一脸,却是半步不离,死死地看住对方,“一座玉海楼不过是个文脉传承,你岳麓书院还不至于这般沉不住气才是,快跟我说道说道,你这其中有啥见不得人的猫腻。”
“哟,越说越玄乎,你南亭书院莫非都是循着臭味找屎的苍蝇吗?”冰阳竟然也不擦脸上的唾沫星子,全当没有这一回事。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有缝?”甄剑眯着凶光内敛的双眸,望着对方唾面自干的样子,心中已然盘算着该如何打得对方屎尿横飞还能不留把柄。
一声巨响传来,冰阳脸色阴沉,身形渐渐虚化。甄剑的右手有意无意的搭在冰阳肩膀,冷冷说道:“你敢出手我就打死你!”
“南亭书院好大的威风!”冰阳低吼一声。
甄剑似笑非笑,道:“读书人要斯文。”
步剑棠一剑落下,秦少游被斩飞,轰塌了燕雨亭,麻衣剑客剑尖距离步剑棠胸口不过三寸之距。
“恭喜。”麻衣剑客无奈问道:“如何做到的?”
步剑棠跌境十年,即使是有秘法修复丹田也不可能如此快的恢复到跌境前的境界,而且达到了归元境的大圆满,距离知命仅仅半步之遥。最不同的是,步剑棠的归元境已经远胜一般知命境,麻衣剑客能猜到的位唯一可能就是步剑庭独特的剑道。
“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步剑棠给了对方半个答案,手中长剑轻轻往前一递,嗤地一声穿过对方心脏。
望着倒下的麻衣剑客王平稳,步剑棠心绪难平,提剑走到秦少游身前,剑尖抵住对方咽喉,逼问道:“交出解药,我便只杀你一人。”
虽然对方蒙着脸,但根据其声音和身形,已经断定对方是秦少游。
秦少游倚着残半根石柱子,耷拉着眼皮,闷头冷笑,笑声断断续续:“解药?我可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带解药干吗?虽然打不过你,但能毒死你我也很开心啊。至于你杀不杀别人,于我何干!”
步剑棠心中一叹,狠声道:“那你就去死!”
没有用剑,没有用刀,步剑棠一掌轰碎了半死不活的秦少游。
“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甄剑瞧得事情收尾,听步剑棠道出的因果不由得喟然一叹:“景辉夫子遗泽之厚,学问之高着实当得起九州执牛耳者。”
“呵呵,不过是仗着几分运气,收了个好徒弟罢了。”冰阳听甄剑如此抬高东林书院已逝院长景辉夫子,脸色难看至极,不由得捏着鼻子吐槽道:“若真有本事,如何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身死道未必消。”甄剑挥挥衣袖,不再拿手压着冰阳,笑道:“说来文人相轻,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像坨屎,咱们好好交流一下?”
“丰乐郡西南角有一山,名曰白云山,山林翠绿,风景上佳,视野开阔,是个好去处。”冰阳看也不看步府里面的情况,竟然同意甄剑的要求。
这并不是要去谈天说地,畅聊古今,而是彼此看住对方,对丰乐郡接下来的局势保持冷眼旁观。
甄剑有些意外,心中直呼大意了,对方在这丰乐郡中定有后手,目前伺机静观确实是最佳选择。
步剑庭封住自己周身几处要穴,延缓毒素对身心的荼毒。
“说来也是有趣,修行者竟然也会有中毒的一天。”步剑庭吐槽一句来缓解情绪。
步剑棠没有理会步剑庭的吐槽,详细查看了一番后,额头汗水涔涔,脸色阴沉:“少说话,这毒看着诡异,似是海外瀛洲的手段。”
“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步剑庭闭着眼缓了半天,有些无奈道:“这或许就是修行者与凡人的不同之处了。”
凡人若中此毒,应当是立时暴毙而亡,但修行者有法力傍身且经脉已经远强大于凡人,即使连人间剧毒也能坚持一时半会。
“最多三天。”步剑棠给出了一个最可能的结果。
“无解?”步剑庭问道。
步剑棠没有把握的说道:“只能试一试,但基本无解。”
“步剑棠,试都没试,你就说没办法?”步剑庭立时不可置信的大声抱怨道:“你是不是不想救我然后打算独吞家产?你是我亲哥吗?爹娘咋就信了你的邪!”
“不想死就闭嘴,动了真气死的更快。”步剑棠打断步剑庭的抱怨。
与冰阳一同走远的甄剑耳闻步府动静,脸色微微一变,问道:“瀛洲相柳?”
冰阳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叹道:“甄兄如此聪明,九州罕见。”
甄剑眨了眨眼,没有再问,心道这瀛洲铁了心要掺和进来,可见丰乐郡一定有个大秘密。
天色渐晚,步剑庭喝着刚刚熬制的解毒汤药,哼哼道:“这有个屁用啊,我这肩膀都快要石化了。”
步剑棠就当没有听见,在一旁焦急的翻书查找。
“书到用时方恨少,枉你被尊称为东林小夫子,等你找到是什么毒我都快成雕像了。”
哗啦一声,步剑棠站起身来,望着步剑庭说道:“找到是什么毒了。”
“啥毒?”
“相柳。”
“完了。”步剑庭两手一摊,翻着白眼:“我的那份家产是你的啦。”
步剑棠没有再说什么,有些落寞的转身出去,站在门口迎上了一位陌生的男子。
“我有解毒之法。”
步剑棠心中警惕问道:“阁下何人?”
陌生男子道:“能救命的人。”
“条件?”
陌生男子正视着步剑棠,回道:“我要玉海楼。”
“一些旧书,不值得阁下如此费心。”步剑棠眉宇间煞气盈盈。
“尚有时间,我耗得起。”陌生男子无所谓。
步剑棠瞬间出手,对方竟早动了半拍,化作一道残影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