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电视画面,林淼忍不住拍了一下张雨阳的胸口,道:“你是我爸爸第一个承认的搭档呢!”
“呃……”
张雨阳被那突然袭击的一掌,疼得眼冒金星,忍不住蜷缩起身体来。
“对,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林淼慌忙抓起他的胳膊,抱在怀里。
张雨阳微微抬起眼眸,柔声道:“你爸爸很棒。我要努力,以后……也想成为那样的男人。”
“我才不要两个爹呢!”林淼白他一眼,脸更红了。
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一连串纷乱的脚步声。
“喂,这间病房不准探视,你们要干嘛!”
小护士在门口乱叫嚷,却被汹涌而入的男人们,挤到了角落里。
“谁是张雨阳?”一个留着寸头的高个男人道。
“我是。”张雨阳尽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男人面无表情走向他,突然掀开被子抓住他的双手,迅速铐上了手铐。
“你被捕了。”
男人亮出逮捕令,“我们是嵩昭市刑侦大队刑警,现在要将你押送回嵩昭市。请配合!”
张雨阳愣住了。
手腕处传来刺骨的冰冷,他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不行!”
林淼张开双臂挡在病床前,“他伤得太重,根本走不了。过几天,我爸爸会亲自送他回去的。你们队长已经同意了!”
“队长?我可是从局长那里得到的命令!”
男人冷笑一下。
“可是……”
林淼紧紧攥住了被单,“他抓住了连环杀手,还因此受了重伤,难道不能通融一下吗?”
“砂仁犯就是砂仁犯,不管他后来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男人拽住手铐,一把将张雨阳从床上拉下,甩到地上。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救赎!”
林淼跪下扶起张雨阳,嘶声喊道:“叔叔,他真的不是凶手!您听我解释……”
“法律只认证据,有什么话去局里说吧。”男人淡淡道。
“好了……”
张雨阳微笑着抬起戴着镣铐的手拭去她的眼泪,“林淼,你说过会相信我,对吧?”
“嗯……”
“我一定会回来!”
他从脖子上解下母亲的玉观音放在林淼手里,“乖乖的等我就好……”
然后,他扶住床板,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艰难挪动脚步,跟着那几人向门外走去。
走廊上,医护和病人散开又聚起,指着他们的背影议论纷纷。
只见那带镣铐的少年,脸上没有一丝畏惧与羞愧的神色。
虽然走得缓慢但步伐坚定,虽然身躯因为疼痛而佝偻,但面带温和的微笑。
林大勇刚下车,就见林淼抹着眼泪匆匆跑来。
“爸爸,他们把张雨阳抓走了!”
她拉着林大勇,跑到医院外的大街。
只见三个男人,正押着张雨阳,走向路边那辆专门押送犯人的执法车。
“喂,王斌!你们要干什么啊?那家伙又是谁?”
林大勇气势汹汹冲过去,瞥了一眼拽着张雨阳胳膊的男人。
走在前头的年轻警员低声道:“大勇哥,他是从缙县派出所新调来的专案组组长,叫翟方。上个月,他在缙县抓住了一个在山里藏了5年的逃犯,被刘局发现带到咱们局里的。”
“哦……您好。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等医生认定这孩子可以出院后,我会送他回嵩昭市执法局的。”
林大勇向翟方伸出了手。
翟方没有与他握手,反而冷笑道:“呵呵,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抓犯人,还是在当保姆啊?他可是砂仁犯!罪大恶极,危害社会!你们已经让这种渣滓逃了半个月,毫无作为,现在还要让他舒舒服服度假怎么地?”
“这孩子不是犯人,只是嫌疑人。那个案子有问题,叶队已经在调查了。还有,他现在身体根本吃不消这样折腾!”
林大勇伸手要扶住张雨阳,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翟方一巴掌打落。
“林大勇,枪毙个杀手你就真把自己当英雄了?”
翟方伸出中指戳了戳林大勇的肩膀,阴阳怪气道,“违背命令擅自行动,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以为自己还能像往常一样,回到单位吗?”
“我那时候……”
林大勇脸涨红了,感觉血顷刻间冲上头顶。
“走吧,我可以。”张雨阳扶住执法车车门。
末了,他回过头,对着林大勇喊道:“林叔叔,我决定永远不再逃避了!您放心!”
“好……”
林大勇望着执法车离去的方向,搂住了一直抽泣的林淼。
次日凌晨,嵩昭市执法局审讯室内。
“这把刀是你的,没错吧?”翟方亮出装着凶器的证物袋。
“是的。”张雨阳道。
“1月10日晚上9点至9点半之间你在武秋华办公室,承认吗?”翟方道。
“承认,大概9点20分。”张雨阳睁大眼睛,努力抵挡睡意。
从昨天上午离开夏岛到现在,他还没有休息过一分钟。
“呵呵,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1月10日晚上9点你到武秋华办公室找他,趁他不备从背后将他勒死,然后在他胸口捅了三刀,已确保他死的彻底。”
“之后,你迅速逃离现场,在半小时后又返回现场查看情况,还并被我的同事林安看到了。”
翟方双手扶着桌子,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
“我没有砂仁,那天的经过我已经和您讲过三次了。”张雨阳道。
“还真能撑啊?”
翟方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见他胸腹、肩膀、左手都缠着厚厚的绷带,隐约能看见血水渗出。
“我劝你尽快认罪,这样才能让你去医院。对你对我,双赢。”
“我……没有砂仁……”
张雨阳抬起头,嘴唇因失血过多而惨白,脸颊已水涟涟。
“这样逞强又是何必呢?孩子,我知道你恨老师,我年轻的时候也讨厌学校,讨厌那些盛气凌人的畜生们。”
翟方抖开一张纸巾,拭去他额头上的汗,换了个语调,“他可真够混蛋的,对吧?凭什么给你59分,明明就差1分!你忿忿不平到了他的办公室,然后,他要求你做一些龌龊的事就帮你改成绩,你不同意,所以……”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咳咳……”张雨阳咳嗽着,疼得蜷起身体。
“非要我挑明了吗?我们现在从你舍友冉涛那里得知,武秋华以职务之便对男学生进行猥亵,他就是受害者。”
翟方一把拽住张雨阳的衣领,陡然提高音量。
“你也是受害者,对吧?你忍不了他这样的行为,所以勒死了他还捅了刀子泄愤!那种人渣,死不足惜!对不对,孩子!”
“什,什么……冉涛他……”张雨阳身体一震,瞪大眼睛,两行泪沿着脸颊滑下。
突然,他合上眼,头歪向肩膀一侧,身体缓缓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喂!喂你装什么装!”
翟方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用力摇晃,却不见他有一丝反应。
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已经死去。
这时,审讯室大门被撞开。
叶风冲进来拉开翟方,抱起了张雨阳。
“你他妈疯了?这孩子会死的!”叶风吼道。
“他一定在装睡,砂仁犯都是这样狡猾!我才不相信……”翟方咬牙切齿瞪着叶风。
叶风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抱起张雨阳冲出了审讯室。
……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他所有的快乐都是伪装,原来幸福都是假象,原来小心翼翼维系的一切顷刻间就会崩塌……
“冉涛!”
张雨阳猛地惊醒。
陌生的房间,天花板是白色的,窗帘是白色的,床单是白色的,地板更是白得透亮。
“嘀嗒——嘀嗒——”是心率检测仪在运转。
他用力拽开鼻子上的呼吸罩,感到嗓子干得要着火。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高挑俊朗的男人走了进来。
“孩子,别乱动!”男人喊道。
“我想喝水……”
男人立刻拿纸杯,倒了点凉白开递到他手里。
他一口气喝光了,抬头看着那人,见他一脸开朗和善的笑容,完全没有审讯室刑警的戾气。
“谢谢您。”
“我叫叶风。你叫我叶哥就行。真不好意思,我同事吓到你了吧?他那人审讯风格就那样。”
叶风道。
“不怪他,他也是想早日抓住凶手。”张雨阳微笑道。
叶风一愣,随即柔声道:“我听大勇哥说过你的事,我也重新调查了武秋华被害案。我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但愿意继续搜集证据。”
“你先好好养伤,如果想起什么对案子有帮助的信息,立刻告诉我。哦,对了,大勇哥和你女朋友,今天傍晚就到嵩昭市了。”
张雨阳脸一红,慌忙点着头。
“要是没有别的事,你就先休息吧。”叶风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叶哥,等等……”
张雨阳用手指抓紧了被单,“冉涛真的对你们说,他被武教授猥亵过吗?”
叶风停在原地沉默片刻,道:“是的。他……也有嫌疑,也没能提供不在场证明。但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我只让学校老师,暂时在校内监控他的行踪。”
“哥,冉涛他不可能是凶手!我了解他……”张雨阳道。
叶风回头一笑,悄然关上了门。
很快,病房又被白色与寂寞吞没。
张雨阳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出过往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