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本来也是面朝下趴着的,后来才被发现的人翻转过来。
他的脸就和上一个死者一样,血肉模糊得像一团肉泥。
一时间,水沟的臭味,和尸体的臭味混合在一起。
说不清的腐烂气息,似乎连活人的皮肤都会腐蚀掉。
哪怕只是闻见一点点,也能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梁永强也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
忽然听到车子停下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青阳敏言,从一辆出租车的副驾驶座走下来。
姜德海连忙迎上去,可是没走几步,便又一顿。
出租车的后座上,又走下来一个人,
微微紧张地将双手抄在针织外套的口袋里,但总的来说还算镇定。
一看见那个人,梁永强也不觉站起来,迎上前去:“朱老师?”
朱离却没有向他们走近的打算,只站在警戒线外朝他们点了一下头。
“我来只是为了监管我的学生,并不是为了看什么尸体。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着,轻轻捂住鼻子,有点儿排斥地侧过身去。
那股强烈的臭味,即使在警戒线外,也叫人无法忽视。
看着青阳敏言走过来,姜德海难掩不满地问:“你怎么把你老师也带过来了?”
青阳敏言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又不是他要带她来的。
本来在公寓楼道里正好碰见,他只是想顺便跟她请个假。
谁知道,一听说他居然要来出现场,她便执意要履行老师的职责:要么让她陪同,要么就乖乖去上学。
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固执的女人。
她也不多话,反正他动她也动,他停她也停。
青阳敏言小心翼翼地蹲在桥洞口,仔细地看了看。
洞口有一行来过又走掉的脚印,但是因为绝大多数踩得重复了,
所以只套到一枚清晰的脚印。但是有这一枚也足够了。
“这鞋印很小,只有三十四码,应该是女人的脚印。即使以女人来说,个子也不高。”
能够一眼就报出脚印的正确大小,在场的人还是很佩服的。
就算是他们卓有经验的老法医,也必须量过才能如此精确。
青阳敏言指了指洞口几枚重叠得比较厉害的脚印:“这里的脚印特别乱,前进,后退,又前进,然后转头离开。”
“说明这个人看到尸体时很震惊,不自觉退后几步,但是冷静了一下,又上前看清楚,最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了。”
梁永强:“这么说,她很有可能不是凶手。如果她是凶手,都敢出来抛尸了,还用因为看到尸体而震惊吗?”
青阳敏言:“很难说。有可能,她有帮手,自己并没有亲手砂仁。她过来确定一下情况,结果被吓到了。”
“也有可能,她砂仁的时候,就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直到这里才恢复正常……”
姜德海忍不住用讥笑打断:“你的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了。要我说,凶手就不可能是女人。”
“女人怎么可能把一个男人活活打死?就算她做到了,可是这男人至少有一百五十斤,一个女人要怎么搬得动尸体?”
青阳敏言没理他。
拾起一根树枝,挑起尸体身上的衣服看了看,沉思了几分钟,便站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尸体还很新鲜,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和上一个死者一样,仍然是被凶手徒手打死,然后再抛尸到这里的。”
姜德海听到青阳敏言这样说的时候,虽然还有余怒难消,但也显露出一丝无奈的佩服。
青阳敏言回头看看四周:“不像上一个抛尸地点,这里很少有行人会路过。凶手应该有车,否则没办法将尸体运到这里来。”
梁永强点了点头,这一点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青阳敏言:“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死者的。”
姜德海不免又跳出来:“怎么说?这一回的衣服可是不大不小正合适啊!”
青阳敏言不紧不慢地吐出自己的根据:“穿法不对。”
“什么?!”
青阳敏言指了一下尸体:“他的裤带是右撇子的穿法,鞋带也是右撇子的系法。可是死者是左撇子。”
姜德海还没反应过来,梁永强一下子被点通了。
“对。”
他再次蹲到尸体的面前,拾起死者的左手,“左手心有老茧,可是右手却没有。他习惯用左手做事。”
姜德海忙也凑过来,将两只手看了又看。
不得不承认,青阳敏言又一次对了。
梁永强道:“所以,这一次也是死者被凶手活活打死后,由凶手替他换上这一套衣服。”
姜德海想不通:“人都被杀了,为什么凶手还要替死人换衣服呢?”
青阳敏言静了一会儿,忽然问:“把汪友亮失踪时的穿着,说给我听听。”
姜德海回道:“黑色长袖T恤,黑色休闲裤……”
忽然醒悟道,“你怀疑死者穿的是汪友亮的衣服?”
梁永强脑中白光一闪,不由得连连点头:“有意思了。这个人的个子超过了一米八,三十来岁,体形和年龄,正好符合我们对上一名死者穿的那身衣服的判断。”
这是很容易验证出来的。
现在天气正热,人很容易出汗,衣服上一定会留有主人的汗液。
只要从中提取出DNA进行比对,就明白了。
“如果,第一个死者穿的,的确是第二个死者的衣服。第二个死者穿的是汪友亮的衣服。是不是说,汪友亮将会是第三个死者?”
姜德海心中一惊。
整个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青阳敏言点了一下头:“是的。”
他转头望向姜德海,“你刚才不是问,为什么凶手要替死人换衣服吗?”
少年的眼神,让姜德海不由自主地喉咙一紧。
姜德海也不是新人了,也见不过不少罪犯。
有的猥琐恶心,有的凶神恶煞,有的狡猾奸诈……
但这些人都不是最难对付的。
最难对付的人是冷冰冰的,眼神又空又黑,好像被抽走了灵魂。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不能打破他们的那层冰冷。
要是一不小心,反而会被他们吸进那又空又黑的世界里。
姜德海有意无意地清了一下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