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挂着一幅巨大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芳华正茂的美丽女子,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无可挑剔的精致五官。
更无可挑剔的,是那玲珑有致的身材。
她自己也很明白这些傲人的资本,对着镜头笑得很是自信和妩媚。
照片下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
她正苍白着脸哭个不停,安慰她的女执法者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来了。”
姜德海站在二楼,朝他一挥手,“在浴室。”
青阳敏言向楼上走去,经过的执法者,自动给他让开道路。
大家对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都很熟悉了,只有那个保姆愕然地望着他。
“喂。”
姜德海瞄他一眼,口气不善,“这回的尸体可跟以前不一样,你……小心点儿。”
青阳敏言知道姜德海一直看不惯他。
看不惯还会提醒,其实这人不坏。
“能有什么不一样。”
他淡淡地道,“无非就是泡在漂白剂里。”
姜德海瞠目结舌。
见青阳敏言就要走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狐疑中带着一丝犀利:“你怎么知道的?”
青阳敏言:“这么浓的漂白剂味道,又在浴室,我不想知道也很难。”
说罢抽回手,径直走向浴室。
浴室里的气味更浓烈了。
法医刚取完证,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却还是有人下意识地捂住口鼻。
见青阳敏言到了,重案组组长梁永强示意也给他一个口罩,但被拒绝了。
梁永强也不坚持,一挥手,带头给他让开。
浴缸前再无障碍。
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静静地泡在通红的血水中。
从他进门开始就闻到的恐怖气味,正是从小半缸的血水,和残损的尸体上,源源不断地入侵到空气里。
她大半个脸都被腐蚀了,浸泡在血水中的身体更是无从描述。
照片里的那个无可挑剔的天生尤物,被漂白剂腐蚀了,也一样只是一团令人作呕的血肉。
周围的人都惊慑于青阳敏言的镇定,甚至是无动于衷。
青阳敏言并不理会那些眼光。
而是步履平稳地走到浴缸前蹲下,以和尸体平视的高度,开始观察。
尸体背靠着浴缸,嘴唇放松地微微张开,双手搭在浴缸两沿,周边也没有飞溅出来的液体。
浴缸旁的凳子上,甚至放着换下的衣物、干毛巾和浴袍。
如果她泡的不是漂白剂,简直就像是泡澡泡得太舒服,不小心睡着了一样。
“死因,不确定。死亡时间,也不确定。”
青阳敏言说得淡定,听的人却都不怎么淡定。
姜德海简直要惊诧死,看看梁永强,又看看法医,终于确定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幻听。
“你也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姜德海都快幸灾乐祸了。
被梁永强瞪了一眼,才想起对破案没帮助的话,其实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这也很正常。”
法医倒不是要替青阳敏言说话,只是出于专业素养澄清一下,“尸体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就会影响到死亡时间的确定,更何况浸泡在漂白剂里。”
“全身被腐蚀成这样,本来也很难仅凭肉眼,就能辨别是否有致命伤,或者其他能够推导出死因的痕迹,只能等详细的尸检了。”
说完,便先回局里去了。
“虽然目前还无法判断出准确的死亡时间。”梁永强说。
“但是结合保姆的证词,还是可以推断出一个大概的范围:她昨晚九点离开时,死者还活着,没有半点儿异样。”
“到今天早上六点过来,发现尸体,也就是说,死者死于这九个小时之内。”
“这个时间段,住户们都在家休息,可是我们问遍了整个公寓楼,没有一个邻居听到奇怪的声音。”
姜德海补充,“楼下管理员也没有发现陌生人进入,包括快递员、送外卖的。这幢楼进进出出都要刷卡,所以不会看漏。”
“当然不会有任何发现。”青阳敏言站起来。
但视线,仍然垂落在尸体上。
“因为,她是自己泡进漂白剂的。”
听者有份,都是大吃一惊。
“你凭什么说她是自己泡进漂白剂的?”
姜德海充满了质疑,“谁会自己泡进漂白剂?脑子有病吗?”
梁永强也跟姜德海一条战线,只是表现得更稳重。
“就算现场没有挣扎和抵抗的痕迹,也有可能是熟人乘其不备,将她打昏或打死,再泡进漂白剂。”
看到这种现场,一般都会优先考虑他杀。
“熟人的话,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在案发的时间段,没有人听见异动,也没有陌生人进出。”
梁永强的推理也很合情合理,“因为凶手也是这幢楼的住户。”
姜德海连连点头,得意中带着一丝挑衅地看向青阳敏言:看你小子还有什么话说。
青阳敏言却只看着尸体:“你们注意她的手。”
他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在互相拆台上,只会直接说他的判断。
“同样裸露于漂白剂之上,但双手的腐蚀是最严重的。”
众人不觉依照他的提醒,再次观察。
没错。
虽然脸、胸部以上和双臂也有腐蚀,但深浅不一,呈斑驳状。
特别是肩膀和手臂上,还有少量皮肤残存。
相比之下,双手已皮肤全无,血肉模糊。
姜德海:“这能说明什么?不过是双手泡在漂白剂里的时间长呗。”
梁永强:“如果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泡进漂白剂,双手一定会自然垂落到浴缸里。然后,凶手将她的双手拿出来,摆放成现在的姿势,再用漂白剂浇在她的身上,就会变成这样。”
青阳敏言:“漂白剂是有强烈腐蚀性的危险品。”
这谁不知道?所以……
青阳敏言:“如果先将漂白剂倒进浴缸,再将死者抱入,凶手也很容易碰到漂白剂。这太危险了。”
姜德海:“……也许凶手做好了防护?”
青阳敏言不理他:“如果我是凶手,根本不用那么多事,很简单,只要先把死者抱进浴缸摆好姿势,再倒漂白剂就行了。”
抬头看梁永强,“这样,也不用再把她的手拿出来,再倒一遍漂白剂。”
姜德海还想死撑,被梁永强拍了一下肩膀。
“行了。”
重案组组长还是有他的度量,叹一口气,实事求是地道,“他说得对。”
转头问青阳敏言,“你的解释是什么?”
青阳敏言:“她脱掉衣服,泡进浴缸,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水,然后洗脸,再清洗身上。”
“一次一又一次地用手捧起水,最后再放松地躺下,两只手也放在浴缸边沿。只不过那些水,都是漂白剂。从头到尾,她都以为自己在洗澡。”
“这……”
姜德海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但不可思议推翻不了实际的证据。
“她都不知道痛的吗?还有这个味道,漂白剂这么强烈的味道……那你认为她是自沙?”
青阳敏言:“不。我只是说她是自己泡进漂白剂的,但也不排除其他人用了某种手段,成功地操控了她。关于凶手是熟人的判断,我是完全赞同梁组长的。”
没想到青阳敏言一是一,二是二,这么痛快。
姜德海不由得自觉小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梁永强皱着眉头:“被人操控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让她服食了某种强烈的致幻剂,或者毒品……那就要等检验结果了。”
青阳敏言没说话。
虽然他并不觉得,能从死者的身上,检验出任何能达到此种功效的药物,但是总要先验证一下。
梁永强:“还有,我们在楼下的垃圾箱里,发现了大量的漂白剂空瓶。”
青阳敏言:“如果是真凶处理的,他一定会戴上手套,不留指纹。如果有指纹,也很有可能是赖雅洁自己的,她当时已经被控制了。”
“所以指纹检查,不会有太大的意义。但是这么大量的漂白剂,来源倒是值得一查。”
梁永强用沉默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