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警方完成了对赖雅洁人际关系、包括整幢公寓住户基本资料的梳理。
梁永强对这个速度非常满意。
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有了电脑和网络办起事来效率多高,因为他们都习惯了。
但对他这个老刑警来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以前的调查能靠什么?
只能是跑断腿。
这一遍资料梳理下来,其实也就是坐实那最有嫌疑的四个人。
经纪人陈融,今年已经43岁了。
他本来不是干经纪人的,就是因为迷上了赖雅洁,才辞掉原来的工作,想尽办法进入现在的公司。
当时他28岁,赖雅洁还在少女团体里刚出道,只有15岁。
过了两年,赖雅洁单飞,陈融就成了她的经纪人。
也是同一年,陈融结婚了。
可不到半年又离了,从那以后,他便一直单身到现在。
姜德海对此的评价是,这哪是什么经纪人,根本是痴汉级别的疯粉: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公司社长马长森。
一如那天他们从电话里听到的,确实很年轻,只有25岁。
而且还有一副好皮囊,不仅脸长得好,身材锻炼得也很好,绝对是少女眼中的白马王子。
三年前,他从哥哥马长林的手里接管公司,头脑手段比其兄有过之而无不及,赚起钱来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这一点,他们也亲身体会过了。
马长森一手将赖雅洁打造成自己最大的摇钱树。
但赖雅洁翅膀硬了,难免想法也多,不如以前那么听话。
鸡蛋不能只放在一只篮子里。
所以他也在积极地推出新人,江允就是其中之一。
同行江允,公开的资料上是22岁,实际年龄25岁。
好像是今年横空出世的新星,其实是跑了好几年龙套的“资深新人”。
在这个换脸堪比换头的年代,跑趟国外,就能让亲妈都认不出来,重新出道又有什么不可能?
一直紧盯着赖雅洁的一姐位置不放,但又很希望先借她的东风,让自己飞起来。
简言之,对赖雅洁爱得表面,恨得深沉。
助理颜敏,25岁。
居然是某个选秀节目,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冠军。
得冠时只有15岁,以后也不会有人打破这个纪录。
因为从她那一届之后,便明文规定参赛者必须年满18岁。
姜德海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个节目现在火遍大江南北,别说冠军,就是第五六七八名都火了。
她亏就亏在参加得太早,节目还没有火。
她本来也是公司当成艺人在培养的,虽然不是重点打造的对象,好歹也能唱唱歌。
但不知怎么的,被赖雅洁看上,调去做了助理,出道已经遥遥无期。
这事搁谁身上,不想给赖雅洁加点儿料?
加点儿猛料也不稀奇。
这四个人里,马长森、江允和赖雅洁住在同一幢公寓楼里
都是公司名下的房子。
陈融、颜敏虽然住在外面,但为了方便接送赖雅洁,也都有进出公寓楼的电子卡。
这和住户也差不多了。
赖雅洁可能出事的时间段里,马长森正在江允的公寓里风流快活。
陈融在家里睡觉。
颜敏则在公司忙通宵,都是一个人。
总而言之,不在场证明都很薄弱。
青阳敏言仔细看完资料,任凭内容如何跌宕起伏。
他仍是平静如水,末了问姜德海:“赖雅洁的资料呢?”
姜德海把资料递过去。
见他来接,却又缩回,很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的脸问:“你真不知道她是谁?”
青阳敏言只管伸着手。
姜德海:“她可是男性最梦想的情人NO.1!”
着重强调,“NO.1!”
青阳敏言却连睫毛都没抖一下:“哦,知道了。”
姜德海:“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永强都笑了。
姜德海也觉得,自己纯属没事找事,只好叹着气,将资料往青阳敏言怀里一揣。
赖雅洁,30岁,一线女星,工作上有口皆碑,非常敬业,也很专业。
据说为了保持身材,入行十五年没有吃过一块巧克力。
私下里便褒贬不一了,有说她要求高,有个性的,也有说那是她挑剔,爱耍大牌的。
反正她的助理变动频率是最高的。
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必换无疑,只有颜敏是个例外。
闹过几次绯闻,但都是安排好的炒作而已。
其实一直没有长期的、可以算得上正式关系的交往对象。
以至于一度被竞争对手恶意中伤,说她不是性冷淡就是不喜欢男人。
双亲已去世多年,跟亲友也没什么来往,连生日都是跟粉丝过。
看起来很多人都爱她,实则是孤家寡人。
不过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看似各行其道的赖雅洁、江允、颜敏,十年前,居然合作过一部正经八百的文艺片。
片中的三个少女,一个热爱短跑却因车祸失去双腿,一个患有性别认同障碍,一个有一副好歌喉却因原生家庭甘于平凡。
她们在互相的碰撞和激励中,终于找回自己的人生。
姜德海看过那部片子。
那时他也才刚毕业,二十来岁,陪某个自己心存好感的女性去看的。
到今天,那个女性他已经淡忘了。
但赖雅洁扮演的无腿少女,用力地转动轮椅,在两个朋友的陪伴下,风一样地驰骋在短跑赛道上的画面,却让他记忆犹新。
三人在片中的份量,不相上下,表现都可圈可点,宣传也一直是以三人为组。
可最后只有赖雅洁脱颖而出。
从此,赖雅洁乘风远行,江允改头换面,颜敏归于平淡。
三个人明明只拍了那一部电影,却仿佛又用各自真实的人生,继续拍了下去。
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的不可捉摸。
青阳敏言合上资料,又问:“关于漂白剂的调查呢?”
姜德海:“正如你之前预料的,那些空瓶上,只提取到了赖雅洁自己的指纹。我们也调查了那四个人的网购记录,没人买过漂白剂,一瓶都没有。”
“此外,相同牌子的线上销售记录我们都调查了,能满足这么大量的都有明确的使用记录。”
“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是线下零售的,然后积累到足够的量,那就很难调查了。”
“不过。”
姜德海还有一个疑问,“这么大量的漂白剂带进赖雅洁家里,赖雅洁都不会发现吗?”
梁永强:“凶手应该也不是一次带过去的。”
姜德海:“即便分多次偷偷带过去,这么多也不容易藏啊?”
梁永强点头:“没错,除非……赖雅洁本来就知道?还是说,她比我们想象的更早被操控?”
“啊,说到这点。”
梁永强皱着眉头,觉得更加棘手,“尸检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让死者失去心智、致幻的药物。相反,她很健康,平时一定进行了很科学、很系统的锻炼。”
姜德海:“看她近期的表现,精神上也正常得很。”
他接着挠挠头,“难道真是催眠之类的?”
见梁永强笑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
现实中是有催眠,但远没有影视和小说里那么神乎其神,那都是为了效果。
姜德海也是实在没啥想头了,包括梁永强也是。
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就干净得要命。
虽然空有四个嫌疑人,但没有可疑的指纹,血迹,头发……
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痕迹都来自死者赖雅洁自己。
就仿佛那些漂白剂不仅倒在了浴缸里,连这案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清洗了一遍。
两人正觉得一筹莫展,忽然想起青阳敏言一直没有发表意见,这也很是反常。
青阳敏言从来都是观察最敏锐,走得最远的那一个。
此刻,他正默然地看着资料里赖雅洁的照片,也不知道是在努力理清思路,还是在走神。
“喂。”
姜德海忍不住道,“不会连你也什么都想不出来吧?”
青阳敏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倒是丝毫不吝啬地承认:“赖雅洁的案子,目前找不出突破口。”
姜德海顿时大失所望,连梁永强都不由得面露懊恼。
却忽然又听青阳敏言道:“不过……”
姜德海登时又竖起耳朵,迫不及待:“不过什么?”
青阳敏言:“凶手到底准备了多少漂白剂呢?”
姜德海:“那个牌子的加量装是3.5公斤一瓶,我们找到了16只空瓶,总计56升,这和赖雅洁浴缸里漂白剂的量相一致。”
青阳敏言:“所以,他是将所有的漂白剂,都用在赖雅洁身上了?”
姜德海还在不明所以:“啊?应该是吧……”
梁永强到底更有经验,先反应过来:“你怀疑凶手准备了不止这么多漂白剂,除了赖雅洁,他还有其他目标?”
姜德海听得目瞪口呆,简直像被人甩了一个大耳刮子。
“你为什么这么想?”他问。
青阳敏言:“一般人作案都会选择刀具、绳索、毒药等常见工具,即便是一些内情复杂、手段残忍的案子也是如此,可是这个凶手却选择了漂白剂。”
梁永强:“没错,这一点的确很特别。我从警这么多年,下什么毒的都有,自制炸蛋也有过。”
他仔细地想想,“用漂白剂的也有,但主要用来清理现场、消灭痕迹……这么用的,还是第一次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