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赵简之所以自信无惧手持弓弩胡人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上千的拐子马骑兵。

拐子马是南宋初年，宋人对金军主力两翼骑兵的称呼，其被布置于两翼，利用高度的机动性以及集团冲锋时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来进行迂回包抄或是突击的战术。

而其中因为担任功能的不同，所以分为重枪拐子马和弓箭拐子马。而此次赵简所准备的则更倾向于重装骑兵中的另一只，属于女真重装骑兵的精锐——铁浮屠。

所谓浮屠就是塔，铁浮屠就是铁塔。所以铁浮屠也被称作铁塔兵，以形容他们的重甲骑士装束如同铁塔一般。其没三匹马用皮索相连。像是一堵墙般前进，所担任的主要任务就是攻坚，像是现代战争中的坦克。

因为没有铁甲的关系，赵简索性就用厚牛皮将骑兵包裹，以达到连接且保护的目的，此外，因为将三匹马连接在一起的缘故，牺牲了一定的骑兵机动性，但赵简的拐子马只占骑兵中的一部分，起的也是开路的作用。

全军拔营的动静自然不小，况且这里离着胡人营地不过几十里的距离，因此，在戍边军还没走完一个时辰之时，早有胡人的探马将魏军拔营的消息传回了自家大营。

数万胡骑，接踵而至，万马奔腾激起的荡荡烟尘隔着数里都能看到，就连大地似乎都因着这轰鸣的景象而颤抖不已。

“结阵！”程子茂浑厚的声音响彻中军，四周的伐鼓手领命后迅速挥舞鼓槌，轰隆隆的鼓声贯彻整个战场。

“呜呼，车城圆阵，有意思。”鼓声如雷动，四周的步卒也开始迅速行动起来，而赵简在见到步卒们所布之阵法后不禁吹了声口哨，因为这阵法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古战无阵。战而有阵，发于春秋之期。晋平公大将魏舒与晋阳山地骤遇戎狄突袭，毁弃战车，将甲士与步卒混编为方队大败戎狄骑。阵法之战由此而生。而春秋以车战为主，因此阵法为非常只用，此外，《孙子兵法》也无战阵之说，直到战国，铁骑大盛，步骑快速多变，是以故阵法应时而生。以兵士之诸般队形变化，以地形，器械列成整体为战之势。

而车城圆阵，则为战国孙斌所创，乃十阵之一，所谓十阵，即为方阵，圆阵，一字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行阵，勾型阵，玄襄之阵，水火阵。而此十阵中，前三阵为常用法，末之水火阵乃实战水战火战之法，其余六阵则无定式，因人地制宜。

车城圆阵，则是依据圆阵所变化，一般是五层，从外到内，依次为壕沟鹿砦，车城步卒，阻截方阵，连绵军帐以及最中央的金鼓军令楼。

此阵尚未成型，赵简就认了出来，至于原因，还多亏前世的知识经验，无他，小说读得多。

程子茂的车城圆阵也是依托于战车而建，因为仓促，所以非同于上述所说之排布，其最外侧为数米的铁蒺藜作为缓冲，此间以拒马排布，为的是取代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壕沟，中间则以战车夹杂挡牌手作为第二道防线，其后为大量整装待发的弓弩手，最中间则是主帅坐镇的中军，除此之外，赵简的骑兵队伍也在中间，作为奇兵。

这也是为什么野战骑兵完克战车，但知道汉朝依然有着不少战车的原因，至少到高祖陷于白登那时，之所以能围而不死，依托的也是战车所结之阵。

大片胡骑不到片时即至，他们围绕着魏军所结之阵法游曳，事实上他们已经多次领教过这阵法了，因为是圆形的缘故，因此根本没有防御薄点，若是集中于一点进攻，则会被后者团团围住逐渐耗死，但若想全面铺开，至少需要数倍的兵力才能做到。

现如今的魏军就像一只刺猬，根本无从下嘴。

“头人，远处魏军已经结阵，我们怎么办。”胡骑中，有瓦剌吉部落的战士向自家头人耶律呼报告，其神色如常，显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魏军如此对付了。

耶律呼走在自家队伍的最前端，骑着战马，身上的甲胄是年轻时候杀了一个魏军屯长，从后者的身上扒下来的。

他的遥望着远处整装以待的魏军，由于战车与士卒层层的阻挡他看不清更里面的魏军布置，但无论如何，他的目光透露着不屑。

“不过是挣扎而已，就像野兔被狼咬住喉管后奋力的蹬腿一般，今日杀败他们，就像喝马奶酒一样容易。”

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没办法，五千弓弩在手给与了他莫大的底气，因为是装填的缘故，即使在战马上也能使用，比起原先自家的短弓不知好了多少倍。

“传我号令，按照原先所定，以那些杂胡为先锋，我瓦剌吉战士在前，剩余部落战士在侧翼，冲锋！”

耶律呼的命令被执行的很快，本来尚处在小跑中的胡骑部队在接受到命令后立马开始加速，就是没有听到命令的胡骑在见到同伴开始提速之后也会意，同样策马跟上。

就如同狼群一样，其实不需要太多的指令，甚至连基本的交流都不需要，群狼只需要跟着首领，一呼而上，一撤即走，完全是照着首领的动作。

说是冲锋，也就是靠着极高的机动力绕着魏军进行射击而已，仗着魏军步卒居多，骑兵甚少，说是射击，实则勾引，若是后者沉不住气，无论是派骑兵追击还是步卒出动都会被数量众多的胡骑围攻，逐渐蚕食。

至于排列整齐的军阵，那是胡骑断不敢踏阵的，先不说胡人中带甲极少，但说第一批踏阵绝对是十死无生，而胡骑的组成就像是中世纪西方的各个领主，随从国王进行作战，头人自然是无比爱惜手下士兵生命，断然不会牺牲自家战士，以成全其他部落。

叮叮当当，无数箭矢如暴雨一般洒向魏军阵地，好在借着挡牌与战车的掩护，又加之胡人短弓威力不大，除了几个没持好挡牌的倒霉鬼被射中之外，魏军的伤亡不大。

“射击！”程子茂下令，四周的伐鼓手立即传令，鼓声急促，那是进攻的讯息。

早就装填好弩失的魏军士卒本就窝着一团火，这时主将下了命令，自然不会怠慢，纷纷举起手中弩机，朝着远处大批胡骑射过去。

若是在这荒原上，单个的弩手对上单个胡骑，那么弩失十有八九射不中，但是在战场上就不同，千余胡骑横跨百米，若是射不准那绝对是视力不正常了，不然就是智力有问题。

千支弩失射过去，不少的胡人中箭栽下马来，就是射中其胯下马匹，也是有不少战马哀鸣一声，栽倒下去，或者吃痛发出剧烈嘶鸣，将其背上骑士甩了下来。

这就是弩机强过短弓的地方，不仅仅是射程，单论威力也是短弓拍马难及的。而这也是骑兵较少的中原国家对付胡骑的唯一也是目前最有效的方式，凭借着素质上佳的步卒，再加上大量的弓弩手，若是有着足够数量弩失的话，恐怕数倍与己的胡骑也不是不能拿下。

这种案例在历史上不是没有，天汉二年（前99年）秋，李陵率五千步卒出居延塞，行军一个月至匈奴腹地，与单于主力数万人发生激战，李陵军且占且退，至汉塞百余里处兵败，几乎全军覆没，不过饶是如此，李陵军也是以五千步兵弓箭手（无骑兵），取得了杀敌万余名的战绩。

此战为何单拿出来说，一是因为李陵的出击时间乃是最有利于匈奴人作战的秋季，而且李陵军中只有五千步兵而无骑兵。五千步兵弓箭手携带了五十万支箭（人均一百支）深入匈奴之后遭到单于主力围攻，其以辎重大车为掩护，“前行持戟盾，后行持弓弩”，逐步后撤。

虽然在苦战多日后因箭尽粮绝而溃败，但仍旧算是了不起的战果。

当然，这也和匈奴骑兵只射箭不会冲锋肉搏有关，不过显然，至少此时魏军对上的胡骑也是如此。

（另外补充一下，一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骑兵方才普遍采用冲击战术，这个时候的骑兵才对步兵有了绝对的优势地位，像是李陵那种情况也就无法再复制了。）

“这帮该被草原的野狼吞食的家伙。”见到冲在最前的杂胡部队在第一波交锋里吃了亏之后，耶律呼怒骂了一句，心里也对于这帮杂胡有些不满。

不过他也清楚，他们胡骑的士气可不同于魏军，若是在让杂胡们在前面消耗的话，恐怕后者就要四散逃跑了，届时对他胡人全军的士气打击更大，甚至可能两侧崩溃，大军被逃兵裹挟着离开。

于是，知道该是自家出力的时候了，他解下挂在马上的弩机，对着四周自家瓦剌吉的战士道：“战士们，随我进攻！”

毕竟是自家头人，事实上耶律呼虽然被称作草原上的豺狼，但彼之仇寇，我之英雄。而耶律呼在瓦剌吉部落其实口碑极佳，因此在他的命令发出后也是第一时间得到了响应，四周的瓦剌吉战士们纷纷策马冲出本阵，举着弩机对着魏军就是一轮齐射。

弩机的射速远不如短弓，因此虽然五千弩失也算是铺天盖地，但没有像是之前箭矢的连绵不绝，只是这次不仅仅是叮叮当当了，还夹杂着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伴随着不少魏军士卒的惨叫。

之前说过，弩失的威力要大上短弓不少，另外，射程同样也远了些。

有不少士卒因为大意而付上了代价，而剩下则也完成了弩箭的填装，抬手一轮齐射算是回敬对方，可惜毕竟面对是骑兵，要说原先持短弓的胡骑若是想要够着魏军，等魏军反击之时是跑不出射程之外的，但持弩机的胡骑就不同了。

和站在那儿不动的魏军相反，骑射士们一刻也没停在移动，此时魏军一轮齐射作出反击，可人家早就跑到了你射程范围之外，就是你拿着大炮，够不着人家也是白瞎。

仅仅是一轮的交锋，魏军就在持弩胡骑的手下吃了个小亏，此时的赵简同赵由林正站在程子茂身边，他们三人也同样看到了之前的一幕。

“果然和赵将军说的一样，胡人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弩机，看样子还不少。”此时的程子茂皱着眉头，阴沉着脸道。

也不怪他脸色不好，战争嗅觉丰富的已经清楚了胡人的目的，为的就是把他们耗死在这里，而他们此时已经组成了圆阵，跑是绝对跑不掉的，若是打不着，只能被人家乖乖挨打的话，他们这戍边军小两万人是绝对全要倒在这里的。

至于招募的胡人，那就更指望不上了，若不是他们也被围在这里，估计早就有一批要跑掉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赵简身上了。程子茂如此想到，随后望向赵简，后者则早就带好了头盔，手持长枪，策马往其本阵架去。

“程老爷子放心，我赵简说到做到，这就去为您取胡骑首领首级去。”她哈哈大笑道。

远处，一排排拐子马骑兵见到自家将军过来，纷纷攥紧了缰绳，其胯下战马也是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情绪，发出阵阵兴奋的嘶鸣。

“将士们，多说无益，此战唯有胜利。”赵简站在队伍的最前面，高声道，在她前方则是在程子茂指挥下魏军所打开的一道口子，这里没有被撒上蒺藜，而是事先说好的，在赵简率领骑兵冲出去后，这里就会被蒺藜拒马充斥。

也就是说，此次赵简的冲锋，没有退路。

“诸位，愿意用你们手中的武器为我大魏带来胜利，用自己的武器去换取金帛吗？。”赵简道。

“愿意！”下方士卒齐齐高吼，声音震彻大地。

“那好，既然诸位敢战，便随本将冲锋！”赵简说着，一撩马缰绳，胯下战马如电一般就冲了出去，身后跟着的是一排排造型凶悍的拐子马骑兵。

拐子马骑兵们跟随着自家将领怒吼着冲向十倍于己的胡骑，眼神中却是没有哪怕丝毫的惧意，其双目赤红，充斥着战意，不知是谁先想起自家将军教给他们的口号，先是一屯骑兵，后是一曲，最后所有的战士都齐齐高吼同样一句话。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