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娴静优雅，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而画外人双眼放光，一副精明聪慧的样子。画里画外都是一个人，不过是一个存于现实，一个存于画师的眼中。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娥皇女托着下巴，眼珠子追随着段子衿忙着裱画的背影。
“也不算，有一年了吧。”骨节分明的手托着袖子，以免扫到画上把画弄花。
娥皇女起身也站到他身旁，凑到画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想不到云歌国竟然还有这种品级的画师，大隐隐于市，你的画画的这么好，就没想过入宫去做宫廷画师？”
“做宫廷画师？天天给皇帝画妃子？那多无聊。”段子衿停下手上的工作看她一眼，眼中带笑。
想想也是，天天对着一群尔虞我诈的妃子们，就算再美，也不是自己能够觊觎的，看再多也没有用，再加上这画师生的也是极好看的，若是选去当宫廷画师，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桃色艳事，惹祸上身，如此想来还是在街坊画馆呆着就好，又自由又惬意。
心中虽是极为理解，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但要是入选去了宫中当画师，可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你这样好的画技，却留在外面做最普通的画师，默默无名，无人知晓，你甘心吗？”
将画作翻过来背面朝上，铺在平整且硬实的桌面上，稍微润湿使其自然松软，然后用调治好的糨水均匀刷抹，做好这些，段子衿才抬起来，用茶色的眸子看着她，“你知道洛四爷吗？”
娥皇女点头。
云歌国活着的最老辈分的画师就是这位洛四爷了，很多不懂画的人或许不清楚，但娥皇女自小家中做的最多的就是字画买卖，她很清楚这位洛四爷在云歌国的画师们心中的地位。但这位洛四爷年事已高，早就封笔不画了，市面上再遇到他的画作，也都跟着水涨船高，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他是我师傅。”
“啊？”娥皇女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洛四爷手下有两个徒弟，一个是“捭”，一个是“阖”，捭是谢怜烟，阖是我。这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代代只手两名弟子，但只有一名弟子能够真正得到师傅真传的衣钵。”
段子衿将画心抹平，除去画心与桌面之间的残留气泡，并用干净抹布沿画心边缘，将刷抹在桌面上的糨水擦拭干净。
“谢怜烟？你是说太尉府的门客谢怜烟？”娥皇女语气中有一丝不确定，却又藏着一丝惊喜。
“是。”
“原来你认识他！真不赖呀。”娥皇女像个捡到了宝的小孩，两只眼睛直放绿光，“要不以后你跟我混吧，我手上有字画生意，也有字画材料，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字画今日怕是裱不完了，姑娘明日来取吧。”段子衿款款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这是在下逐客令，娥皇女听得出来，但她却不肯就此放弃。
“既然你不愿入宫做画师，想必是不喜欢画那么多与自己无关的女人，既然如此，你就给我一个人画，让我成为和你有关系的女人。”
她说的理直气壮，直接又不露骨，直表胸臆，毫不含蓄，段子衿被她给气笑了。
“姑娘不问问在下愿不愿意和你扯上关系吗？再说，姑娘府中万千男宠，恐怕并不缺在下这小小一名无名画师，我不去宫中做宫廷画师，无非是因为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姑娘府中也有江湖，在下享受不来。”
而娥皇女压根就没听到这句话的重点，还自顾自的以为他这是在吃醋。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那我为你一人遣散那些男宠如何？”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着吸引人的光芒，段子衿被那光芒吸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但等他反应过来，娥皇女已经不在画馆内了。
第二天，她真的回去遣散后宫了，男宠们哭哭啼啼的拖着行李从屋内走出，仿佛是无家可归的人一般，依依不舍的逐个与娥皇女互道告别。
送完这些娇滴滴的男宠们，她就兴冲冲的冲到了画馆，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始作俑者段子衿。段子衿也猜到她可能真会这么做，但没想到有这么快，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但也很快将脸上的惊讶表情掩藏过去。
“我想，姑娘是误会了，怎么处理那些男宠，是姑娘的私事，与在下没有任何关系……”
她静静看着他，忽然打断了他。
“我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是捡来的，也不是等来的，是努力得来的。你若不愿意，便是我付出的代价还不算大，我会等到你说满意的那一天。”说着，她招手，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拖着托盘，上面都是最名贵的墨宝，还有一些珍贵的颜料，珍珠粉，珊瑚石，蓝水晶……
段子衿挡住侍女的路，表情很是严肃的看着娥皇女，“我想，你是真的误会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买到……”
娥皇女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我想，应该是先生误会了，我是想要收买你，但我想用我的真心来收买你，这些，只是赠品。”
被她的这些话扰得不耐烦，段子衿没好气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但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她要的是什么。
看着段子衿蹙起的眉头，紧张的样子，她忽然改变主意。
“想要你替我画一百幅画。”
段子衿神情微微一滞，“没了？”
她点头，脸上带着无害的笑容，看起来纯真又可爱。
心里盘算的却是，等他画完一百张她的画像，定然能够把她的样子牢牢记入脑中，到那时，他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潜移默化地记住一个人，再想要摆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思考片刻，他开口说了个好字。
娥皇女心中大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