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薛启堂所言,陈安晏倒也没有十分在意。
毕竟他自己事后也回想过,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在一群大人面前卖弄自己的学识,恐怕不论是谁,都会有一个很深的印象。
看天色,已经快到午时,前厅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时候两个伙计端了些饭菜过来便匆匆离开,隐隐还能听到前厅催菜的叫喊声。
其实一开始那几年并没有这么讲究。
陈文锦他们要么都去前厅吃饭,要么便在厨房跟那些伙计一起对付一顿。
只是后来生意越来越好,便都不再去前厅了,而是安排伙计将饭菜送至后院。
但丁坚似乎不太喜欢跟陈文锦他们一起,而陈文锦夫妇同样觉得跟丁坚一起的话有些拘谨,便吩咐了伙计两边的小院各送一份。
喜儿因为一直都是在后院伺候,而且整个太白居就她一个丫鬟,所以平日里老爷夫人便让喜儿跟他们一起用膳。
而丁坚和陈安晏两人单独在他们的小院里用膳,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倒是陈安辰,每到吃饭的时候总算喜欢到陈安晏这边来。
仿佛这边的饭菜更香一样。
一开始陈文锦还会说他几句,后来时间长了,便也任他由他了。
伙计放下饭菜之后,薛启堂倒也不客气。赶了一夜的路,只是稍稍吃了些干粮,再加上这太白居的手艺确实不错,总算是让他饱餐一顿。
可陈安晏却是没有什么胃口,丁坚还没有回来,他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可尽管如此,他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办法。
陈安晏也想过要出去找丁坚,甚至想去官府请他们帮忙找人。
可他也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州城这么大,他根本不知该去何处寻找。
而且,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在外面待上一个时辰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而若是前去官府报案更加行不通了,没人会相信一个孩子来报案说大人失踪了!
而且,陈安晏现在细想起来,对于丁坚,他除了知道姓名之外,其他竟然都一无所知!
就算是丁坚的这个名字,他也不能确定到底是真是假!
同时,他也发觉,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似乎太过依赖丁坚了。
不论是治病还是吃穿这些琐事,自己从出生之后从未操心过。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虽说陈文锦乃是这太白居的东家,可这绝非丁坚愿为自己舍命相搏的理由。
薛启堂一夜车马劳顿,吃过之后便回屋休息去了。
这时候安辰果然又端着碗屁颠屁颠的过来了!
平日里丁坚和陈安晏都吃的不多,所以安辰每次过来都还有许多菜肴。
可今日桌上只剩下了些残羹冷炙。
看着安辰嘟着小嘴,陈安晏笑道:“安辰,今天你可来晚了,家里来了客人,他可不知道你要过来!”
安辰把碗朝着桌上一放,自己坐在凳子上,两只手托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安晏瞧着他这副神情,奇道:“安辰,怎么了?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安辰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刚才见到喜儿姐姐哭了!”
这位太白居的二公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老爷夫人极为宠爱,在这太白居里,俨然已是一副小霸王的架势!
就连丁坚,他也丝毫不惧。
甚至有几次,安辰故意去捉弄丁坚,把陈文锦夫妇吓出了一身冷汗,就怕丁坚一怒之下会对陈安辰不利。
事后直接将他锁在屋里整整半个月。
可丁坚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反倒是偶尔还会安辰买一些小玩意。
这才让陈文锦夫妇松了口气。
可就这样一位小霸王,在陈安晏面前却是一直都服服帖帖。
“喜儿哭了?是不是你又惹她生气了?”
陈安晏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了。
他一早便见过喜儿,那时候喜儿见到他还十分高兴,根本看不出受了委屈!
喜儿平时嘴甜,在这后院之中,做事又十分勤快,因此老爷夫人也没有将她当作下人看待。
作为太白居仅有的一位丫鬟,前厅的那些伙计,更加不可能来欺负她。
所以陈安晏一听到喜儿哭了,便想着必定又是安辰的恶作剧!
虽说近来他对安辰也多加管教,闲来也教他读书识字。
可毕竟年纪尚小,玩闹之心正盛,陈安晏也不可能时时看着他这位“弟弟”,所以一些玩闹也偶有发生。
可尽管如此,在这后院之中,相比之前而言,已经是“平静”多了。
看到陈安晏的脸色不对,安辰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忙说道:“爹爹告诉我你这边有客人,要我今日莫要再来。我原本没有打算过来,只是爹娘都快用完午膳,还不见喜儿姐姐,我便出来寻她,却见她在后门与人说话,还被那人打了一耳光,哭着回屋了!”
其实今日他原本的确是想要去捉弄喜儿,他之前端的那碗饭里放了不少辣椒在下面,而喜儿不能吃辣,他便想着骗喜儿吃这碗饭。
只是他在后院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便准备来陈安晏的小院看看。
却正好见到了喜儿在门口与人说话。
只是相隔太远,实在听不清两人说话。
起初他还准备等两人说完话,再将手中的辣椒饭骗喜儿吃下,他便在一旁看好戏。
可谁知喜儿和那人竟然似乎起了争执,那人还打了喜儿一巴掌,喜儿哭着便回房了。
陈安辰见状,这恶作剧自然是不能继续下去了。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夫人,犹豫之下,便来找陈安晏了。
“竟有此事?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陈安晏听了极为不满!
虽说喜儿来太白居不过两年,但是一位做事勤快,大家都很喜欢她,自然不愿看到她受委屈。
平日里陈安辰偶尔捉弄一下也就算了,如今竟然上门动手这还得了?
“我怕被他们看到,离得有些远,只听到好像是在说什么银子、长乐……”
安辰歪着脑袋说道。
他原本也想走近一些,可他刚走一步那人的巴掌就打上来了,他吓得赶紧跑开了。
陈安晏却是立刻明白了。
这长乐说的必定是苏州府有名的赌坊长乐坊。
几年之前,那家被丁坚拆去招牌的两家赌坊之中,就有一家是长乐坊。
只不过那时候还是叫常乐坊。
那晚丁坚在拆掉他们招牌之后,曾放下话,若是再见到这块招牌,他便将这赌坊一把火烧了。
这赌坊的东家姓郑,大家都喊他郑老板。
有实力开赌坊的自然都是些黑白通吃的人物,因此这郑老板也并非普通人。
那天晚上,赌坊里的二十个护卫,每个都是断了一只手一条腿。
郑老板闻讯来到赌坊一看,立马让人重新打了一块长乐坊的招牌。
赌坊里的那些护院掌柜都不理解,他们都见识过郑老板的势力,却是难以理解郑老板为何会乖乖的听那人的话。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那人也再也没有来过长乐坊捣乱。
但是听说另外那家圆月赌坊被人拆了招牌之后,老板大发雷霆!
他不但命人又多打了几块圆月赌坊的招牌挂上,还派出不少人手想要取丁坚的性命。
与此同时,还动用了官府的关系,四处搜捕。
可这一切都不过是徒劳无功。
丁坚那日穿着夜行衣,并未露出容貌,想在苏州府寻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而在那之后没多久,圆月赌坊果真被一把火烧了。
那赌坊老板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人见过。
这个时候,长乐坊的那些护卫掌柜才意识到郑老板的高明之处!
这时候郑老板才告诉他们当初那样做的原因。
这个郑老板早年也是混绿林的人物,收山之后凭着积累的银两在苏州府开了这个赌坊。
有银子开道,自然也跟官府的人走的极近。
能在绿林全身而退,郑老板这么多年也是身经百战,见识非凡。
因此他一到长乐坊,便看出了丁坚已经手下留情。
若非如此,这二十个护卫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他也想过让官府插手这件事。
只是一来没人知道那人的身份,二来这样做的话郑老板就怕不但没有抓到对方,反而会被对方报复。
毕竟自己在明,他人在暗。
而且他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以一敌二十,所以很快便下了那个决定。
其实他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只是既然对方已经手下留情,也发下话来,那自己尽量照做就是。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莫非是长乐坊的人追要赌债至此?
陈安晏一边想着却是又微微的摇了摇头,陈文锦夫妇已经多年没有去过赌坊,特别是在有了安辰之后,甚少出门。
更何况,那人打的是喜儿。
但是这喜儿也跟他一样,几乎从不出门,从未听说过她还会赌钱。
据陈安晏所知,这喜儿今年也不过十六岁。
她十四岁便来了太白居。
夫人在生下安辰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着安辰,原本这后院许多活都落下了。
前厅的那些伙计又都是些大老粗,老爷夫人便想着找个丫鬟回来也方便一些。
碰巧一日老爷夫人带着安辰上街的时候,见到了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