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柔脸上笑容一僵,心中一跳,登时有种不好的感觉,提着裙摆便往院中跑去,远远的,便瞧见自家母亲李从雁正跪在地上。
姜尘宁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可怕,站在院中的下人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李从雁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旁边不远碎了一地的盘子,各种美味佳肴洒在地上,混合的菜汁顺着地砖缝隙缓漫延,浸湿了李从雁铺在地上的裙角。
“父亲,”姜雨柔小心的端着自己的仪表态度,走到姜尘宁身前,恭恭敬敬的福身,“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姜尘宁阴寒的目光射来,落在她的脸上,姜雨柔被瞧的心惊肉跳,垂着脑袋,不敢言语半分,也不敢替自己的母亲求一分情。
能够坐上宰相的地位,并不是只靠运气,该有的手段,姜尘宁做的可不比任何人差。
窦春云风风火火的过来了,上来就一个巴掌甩在李从雁的脸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不知廉耻的贱人,竟然用这等下三烂的手段!你以为你是乡野里的鸡,可到处撒野的吗!?你将姜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李从雁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姜尘宁连喝了好几杯的凉茶,仍不解心头窜出来的邪火,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森寒的盯着李从雁看了一会儿,不发一语,起身离开了。
这么多天来,这还是窦春云与姜尘宁的第一次相见,望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窦春云急了,恶狠狠的瞪了李从雁一眼,对着下人吩咐道:“将这贱人押到祖宗的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起来!”
身边的婆子应是,窦春云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然而姜尘宁走的极快,等她追出来时,哪里还能找到他的半分身影?
“老爷去了柳娘子那里了。”
身边的嬷嬷小声道。
窦春云气极,手中的帕子都要被绞碎了。
柳冰若正在浇花,身上着了件白色素衣,衬得她身材玲珑,面容姣好,听见响声,她转头望去,便瞧见沉着脸的姜尘宁朝她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老爷….啊!”柳冰若被猛然抱起,吓的她赶紧搂住姜尘宁的脖子,最终被一把扔到了床棍上,疼的她连连低呼。
姜尘宁扑过来,胡乱的扯着床帷,“乖,赶紧给老爷生个儿子!”
……
……
“柔儿,”李从雁泪流满面,柔弱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柔儿,阿娘糊涂,阿娘真的糊涂了!”
“娘,”姜雨柔心中急的不行,眼睁睁的看着李从雁被人从地上架起来往外拖,她倒是想抓住李从雁,但又敌不过这些老妇人的力气大,只能跟在她们的身后跑,急的眼泪直掉。
李从雁心中懊悔不已。
这么多年来,姜尘宁除了几次喝过酒之外,从来就没有关注过自己,每次回来,眼中只有柳冰若。
窦春云是他发妻,他无法置之不理,柳冰若是他亲自带回来的人,最为欢喜的人,自然也不会冷落她。
唯有自己。
因为自己软弱无能,所以连累自己这般优秀的女儿也跟着一起被轻视,明明自己的柔儿看起来更像嫡女一些,偏偏因姜含菱为窦春云所出,所以她的柔儿才这般不被重视!
所以她派人一直跟着姜尘宁,提前半个小时知晓姜尘宁回府的消息,于是便在所有人之前,将姜尘宁请到了院中。
姜府无子。
只要自己生下一个儿子,或者半个女儿,他们的生活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李从雁在大夫的手中买了些药回来。
但哪知姜尘宁反应如此之快,稍有不对的苗头,便将整张桌子都给掀了,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给生吞活剥了。
李从雁怕了,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怕过。
她看到了姜尘宁眼中的杀意和即将被抛弃的刻骨的冰寒,她瞧见自己的女儿姜雨柔被连累到庶女都做不成,她彻底的慌了。
姜雨柔也急的不行。
母亲这个人很好懂,看她眼神,便能猜到事情的七八分重要性,她绞着手中的帕子,猛一咬牙,转身便朝着院外跑去。
窦青霜正盘坐在薄团上,双眼微瞌,面前摆放着上百个灵位,上下三层,排列的整整齐齐,帷帽被她摘的放在一边。
外面由远至近传来极为嘈杂的声响,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随后李从雁被人一把推了进来。
李从雁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额头‘呯’的一声撞在柱子上,当场晕了过去,身后的门又‘呯’的一声关上了,丝毫不管她的死活。
窦青霜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在厅中时,这个女人似乎站在角落里偷偷打量过她,自己抬眼望过去时,女人又急忙的低下了头。
惯是胆小怕事的模样。
翁白薇悄无声息的自屋顶落下,走到李从雁的身前,用脚踢了踢她,蹲下身端详良久,挑眉道:“这好像是你那三妹的亲娘,胆子小的很,常年被欺负,瞧这模样,估计又被窦春云找理由罚了一顿。”
窦青霜扔给她一个小瓶子,翁白薇接过,一手挑开瓶塞,一手捏着李从雁的下巴,将瓷瓶里的药缓缓倒进她的嘴中,“你还是这般心软。这女人虽然无害,但总归是姜府里的人,以后,说不定会有麻烦。”
窦青霜没接话,缓声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与阿爹的联系断了,但我相信,阿爹也一定在想办法同我们联系汇合,”翁白薇将瓷瓶捏在手中,猛一用力,瓷瓶便碎成粉.末,她拍了拍手,望向窦青霜,忽而笑道:“倒是在姜府的地牢中,瞧见为你挡箭的那个小丫头。”
窦青霜沉默半晌,自怀中摸出支黑色箭羽,翁白薇走了过来,盯着她手里的黑羽,半晌,沉声道:“若无这人提醒,你还记得那个小丫头吗?”
“不记得。”窦青霜将黑羽收起来,“她如何了?”
“不是太好,”翁白薇皱着眉头,想到所见之惨状,眉头皱的更深了,“肩膀上的箭伤没有处理过,已经腐烂,瞧那模样,腐肉入骨,若再无医治,怕是会落下无法根治的病根。身上有被鞭打的痕迹,蓬头垢面,四肢被玄铁铁链锁着。”
“窦春云真狠,这么对待一个小姑娘,”翁白薇咬牙,手握成拳,捏的极紧,“难道她就不怕报应吗?”
“没有心之人,何惧报应,他们只活在当下,”窦青霜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来,“什么善恶终有报,终不过是一句虚言罢了。”
翁白薇正要反驳,却听见一道极其细微的嘤咛声,转头一瞧,李从雁面容挣扎,似乎正要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李从雁做了一个梦。
梦里姜尘宁一反常态,对自己极其温柔。时间仿佛回到那个拥有满月的夜晚,姜尘宁拥着自己,轻轻低吟着令人耳红心跳的言语。
她沉沦,深陷,沉浸在姜尘宁的温柔中无法自拔。
后来,姜尘宁忽然瞪大了双眼,怒火刹那高涨,如火焰般直冲天际,猛的掐着她的脖子问她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诓他。
发怒的姜尘宁异常可怕。
在梦中的李从雁喘不过气来,她壮着胆子往前跑,姜尘宁像个地狱使者,阴魂不散的跟在她的身后追。
“救命啊!!”
李从雁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不待她细想,脑子一痛,便又晕死过去。
“啧,”翁白薇蹲下身,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摇头叹息,“这人的胆子也忒小了些,做个梦竟然都会晕过去,我也是第一次见。”
“有人过来了,”窦青霜将李从雁放倒躺在地上,撩开衣摆蹲下,似跪在薄团上般,“她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翁白薇点头,无声退下。下一刻,便听见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有人迈着极为轻微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娘….”
低泣声自窦青霜身后响起,窦青霜不用回头,便知道来人是姜雨柔。
父亲正在怒火之下去找了柳冰若,窦春云暂时不会对李从雁怎样,姜雨柔若想见自己的母亲,唯有趁现在这个机会前来。
“娘,”姜雨柔满脸泪痕,抚着李从雁苍白的脸满眼心疼与内疚,无声的哭泣着,忽然,她抬头望向窦青霜。
少女身着素衣,发髻只别了一根雕花银簪,柔软长发松松散散披于身后,微垂着头,露出欣长白皙的脖颈,似在真诚忏悔。
姜雨柔过去,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臂,语气仓促低沉:“阿娘的身子向来柔弱,此次受惊,必引心悸。阿爹还未消气,我见母亲,无异于火上浇油。这里唯有你,能够替我照顾我的阿娘。”
不待窦青霜回答,姜雨柔急急道:“你在琢槐医术高超的事情,早已传的人尽皆知,只要你答应帮我照顾阿娘,你想要些什么,我都会想法子将你需要的东西带进来。”
她的心急与焦虑真真切切,就差剜心表诚意,美人落泪,如雨打梨花,美艳的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