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父闭着眼从鼻间叹出凝重的呼吸,后背紧贴在靠椅上就没离开过,将所有的沉思都埋进了无声淡漠中,时间在一片死寂中快速流逝了两分钟。
尽管南木想尽量去探索从父亲脸上折射出来的答案,可父亲的喜怒哀乐一向不形于色,他隐藏的极深,有时候令人捉摸不透。
在他等待的有些急躁时,父亲终于缓缓开口,可声音仍然带给人极度的威慑感,“原谅他可以,你让他当面来见我,跟我亲口承认错误。”
其实在南父心里,纵然和南桥表面无情的说着断绝父子关系,可毕竟血脉相连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更何况,南桥还是他从小到大最宠爱的小儿子,他和妻子把他当成宝捧在手心里不让他摔着碰着,也以至于这种溺爱导致南桥长大后如此任性自我。
这一点,南父承认他的确是有责任的,如果南桥这次真的回来后,他必须得改变教育方式。
“爸,我忘了告诉你了,弟弟他,可能暂时不能来见你。”慌忙解释中,南木偏偏忘了把南桥受伤的事告诉给父亲。
南父的脸色又冷厉三分,“光说不做,这就是他认错的态度?”
“不是弟弟不肯,而是他的腿,没办法来见你。”
“他的腿怎么了?”南父的身体蓦然紧绷,紧贴在靠椅上的脊背瞬时敏感的直立起来。
“他的腿被人砍伤,医生说……肌腱受损,很可能,会坐一段时间的轮椅。”南木说到这声音颇带哽咽,眉目半带苦楚。
“你说什么!”南父倏然站起来,撑在桌上的手微微发颤,“这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果然,在他听到南桥受伤时,心里还是疼的难受。
“爸你别激动,我这不是怕你提到他生气嘛,小南是昨天刚入的院,他也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我今天是背着他来告诉你的。”
“你弟弟一个人在医院你还有心思跑到家里来和我吃饭?你心怎么那么大啊!还不带我去看他。”
南木被父亲一连串冷不丁的责怪说的一愣一愣的,同时感到一顶天大的锅嘭的一声砸在了他头上。
怎么突然怪起他来了?还有这态度转变的也忒快了吧。
而看着父亲慌里慌张穿上衣服准备出门的背影,南木才发现自己又被‘抛弃’了,果然只要南桥一回归这个大家庭,他几乎在父亲心里就没什么地位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又一声抱怨,作为哥哥的南木那不满和嫉妒心噌噌的往上冒,但也只是昙花一现,最后还不是屁颠颠的带着父亲一同去看望了南桥。
而当到了医院,南木又酸兮兮的在一旁看着南家上演的一出父子重归于好的情感大戏,倒不至于感动的热泪盈眶,但真情实感是的确存在的。
相对于父亲一本正经板着脸的原谅和关心,南桥的表情管理一度失去美感,在激动和自责中辗转反侧,大喜大悲在那张王子面孔上表现得是淋漓尽致。
倒是自己,好像和他们不是一个空间的人,中间被一根分界线残忍的阻隔开来。
正酸的五味陈杂,手机来电适时让他脱离了这心酸的处境。
拿起来一看是郭蒙的,原先脸上冷凝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怎么了,蒙蒙。”
一旁的郭蒙刚想说话却被这突如的亲密称呼给呕的憋了回去,难受的吞了吞唾沫,同时语气里带着不快的情绪,“喂,谁允许你这么亲密的叫我的?”
“那你让我怎么叫你,难道叫你郭大小姐?”
“随便你,只要不叫我‘蒙蒙’就行。”蒙蒙……就凭他俩这年龄阶段,这么称呼难道他不觉得别扭?
斯,她光听了一句就浑身像被虱子咬了一样又痒又骚,不由用手摩擦着手臂上已经起来的一层鸡皮疙瘩。
“行,说吧,找我什么事?”
“哦,我是想跟你说,杜公子让你来团里一趟,需要跟你我谈一下公演合作的问题。”
南木听得一脸懵,“什么合作?”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只知道说这次公演领舞的改为一男一女,团里初定是我们俩,但还是要经过一些考核才能定下来。”
“可是我这走不开啊。”南木朝病房里看了一眼。
“你只有让护士暂时帮你看着了,这次公演非常重要,团里对此非常重视,不论怎样你都应该来打一趟。”
思寻再三后,南木终究答应了下来,再一进去发现这父子俩终于结束了感人的亲情演绎,而看到自己的出现弟弟南桥则开心的咧开笑容,“哥,你快来,我和爸已经和好了。”
南木悄咪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你哥我又不瞎,刚才就看见了。”
“别总欺负你弟弟,他现在可是病人。”
“我说老爹,我哪里欺负他了,你这也转变太可怕了,刚才提到他还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和好了就把我这大儿子踢到一边了是吧,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从小父亲就偏爱弟弟,他好在心态好并且作为一个好哥哥没有什么意见,但现在竟然还偏的那么厉害,他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
“你当然是老子亲生的,你和你弟弟手板手心都是我的肉。”
“切,我咋没看出来呢。”南木小声冷哼着,本来以为父亲听不到,没想到这老爷子淡淡来了一句,“那是你眼拙心笨感受不到。”
南木:“……”
“哥,你就别吃醋了,你应该感到高兴啊。”南桥开心的全然就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倒是和他的少年感挺搭的,而且那明媚的笑颜就像一团暖暖火焰,不至于烈焰人心,却能够融化世间所有的风霜雨雪。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温暖治愈人心’的微笑,瞧瞧这位,就是名副其实的。
“所以啊,这麻烦事解决了,我可能得出去一趟,你一个人能行吗?”
“小木,有什么事能比你弟弟还重要?”南父的第一反应果然是为南桥着想,这个南木是早就预料到的了。
但即便如此,南木还是稍带不快的神色,“我说爸,你小儿子固然重要,但我的事儿就不重要了吗?不带您这么偏心眼的。”
要不是他气量大,加上母亲平分一杯羹,他估计早就郁闷到离家出走了。
南桥倒是挺通情达理,“爸,您就让哥哥去吧,我一个人可以,这不是还有护士嘛,您就别担心了。”
最终老父亲抵不过儿子的‘谆谆善诱’,便开明的答应了南木,但只给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后必须在病房见到他的人影。
南木首当便抓紧了一分一秒慌忙赶到了舞团,但心里仍然是憋着一丝丝不舒服,无疑就是父亲对于南桥和自己这一重一轻的分量。
虽然有时候确实有些想不通,但毕竟他一个男人,这点小事也不至于让他一直耿耿于怀,而且自古以来家中幺儿最受宠,如果这样想的话也是挺正常的。
他第一时间便去了排练室,一去就看到是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而他们围着的中心位仍是高贵冷艳集一身的郭蒙。
郭蒙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后便朝他招招手,随着在众目睽睽中向他走来,她的身后显然跟着一群八卦群众,一个个好奇又看戏般的直勾勾盯着他们两个。
“你弟弟那都安排好了吧。”
南木点头,慵懒的视线又往那一群闲杂人员瞟了一眼,又回到郭蒙身上,淡淡的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讨论这次公演领舞的事啊,虽然他们都挺看好我们俩的,但还是得最终结果定下来才作数,不过我相信,结果都和现在一样。”郭蒙自信满满毫无一丝心虚,从始至终她对舞台的强烈欲望就没停过,永远都想站在能让人一眼就看到自己最前面的位置。
也就秉着这个信念,她一直都是团里令所有人心服口服称赞不已的领舞者,这个头衔似乎天生就属于她,以至于当甄晚要与她共享‘领舞’这个荣誉,来自内心的清高和傲慢让她颇有不服,而在甄晚那一出幺蛾子后,她又幸运的重新回到唯一的领舞位置上。
而对于那个甄晚,她始终都没有给予一丝一毫的惋惜和同情,看着她现在只是给自己当着一个平平无奇的伴舞,并且嫉妒自己被众星捧月,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于是此刻她轻蔑的朝角落里的甄晚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纵然那个女人的确有着漂亮的面具,可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如此渺小甚微,毫无一点价值。
被冷落的甄晚如同一个被人抛弃的精致玩偶,在这个大家庭里,似乎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一个隐形人,他们都围着另外一个人转,而看到被星光笼罩的郭蒙来自心底的恨意也愈来愈深。
郭蒙的高傲,挑衅,自满都是扎在她心上拔不出来的刺,她想尽办法的想把这根刺拔掉,但似乎很难很难。
“你就这么自信?”南木察觉到了角落里的那个怨女,又看到郭蒙仍就张扬的挑着她的眉毛,每个毛孔都充斥着高高在上。
“其他方面我不敢保证,但跳舞方面,我一直都是这样。”郭蒙就如希腊女神优雅将胸前的卷发撩到耳后,修长的天鹅颈一扬都在彰显着她的孤高傲气。
“自信是好事,但我觉得,有些话你别说得那么满,到时候要是结果不如你意岂不是对你的打击很大。”
郭蒙嫌弃的从头到尾瞄着他,“你怎么跟杜钰的语气一模一样啊,老是这么说我,我实力就在这,就是这么自信。”
这真是第二个杜钰了!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个翩翩公子便款款走了进来,但那张脸,却一度冷淡严肃。
在郭蒙她们看来,就是故意装深沉。
杜钰在看到南木时眼睛亮了一下,随后拍拍手,将声贝提高了一点,“来来来,全体都有,别在那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