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思、陆九龄和陆九成，还有当事人陆斓、陆玄聚在陆九龄书房。讨论陆霜遇袭一事。
“两位哥哥放心，我一定责成手下将匪徒缉拿归案。此次定要大开杀戒，免得都以为我陆家是吃素的。”
陆九成手里人才济济，江南六路耳目众多，昨天连夜派人追踪，并命高巡抚封城彻查，得了不少线索。
大胤为防各地方拥兵自重，对武器管理尤为严格，一旦发现官府名册之外的作坊制作武器，买卖双方一律重罚。
严格限制铁等武器原料的流通，哪怕是打农具，也需要到官府铁器司备案。
对箭矢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管制得更严。
不过龙有龙道，鼠有鼠道，这些条条框框基本上管不到各大世家头上。
陆九龄在桌上摆放整齐划一的箭矢里拿起一支仔细观看。
制作精良，用料十足，箭矢长短和尾羽比例极佳，不是一般的作坊能做出来的。
陆九成眉头紧锁道，“那帮匪徒背后之人有何企图？为什么对霜儿下手？为财还是为人？”
陆九龄开口道：“为人。”
陆玄和父亲看法一致，但是长辈在上，他并不开口，只是默默的听着。
陆九成问道：“为何这么说？”
“因为就是冲着霜儿去的。她是我陆九龄唯一的女儿，她死，陆家不过是失去一个女儿，如果她失去贞洁，陆家虽然蒙羞，但除此之外，对陆家没有任何影响。如果对方所图是打击陆家，从我们兄弟三人下手才能有效果，对霜儿这个小辈下手，目的应该是拉拢。如何才能和一个家族紧密相连？无非就那几种方式。”
陆九龄没有说出口的，在座的人也都想到了。
陆斓恨恨道：“真是太可恶了！”
世家为了维护名誉，失贞女要么自尽，要么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对陆家的影响微小，既达不到打击的左右也达不到拉拢的效果。
如果真的要拉拢陆家，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
可陆霜并不缺联姻对象，如果能让这联姻一定能落到自己身上？
挟恩求娶，最为稳妥。
世家女被掳走，得到义士救助，名声有瑕的世家女下嫁救命恩人，皆大欢喜，说不定还能成一段佳话，人人乐见其成。
陆霜愿不愿意根本不重要，家族用来联姻的女子不过是一件工具，没有发声的资格。即使父母真心疼死她，也会为了她的将来着想，让她接受这种所谓最好的安排。
这次陆霜纯属走运，被路过的顾庭玉救下，不过对方既然有了这个心思，说不定还会有后手。
“我们这次欠了顾五一个大人情。”
陆九龄笑道。
陆九思打趣：“二弟，若不是差了辈分，年纪也大了些，顾五到是个佳婿。”
陆九成虽不喜欢顾庭玉的作风，却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转而想到如果能让顾五矮他一辈，也是件乐事，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我觉得大哥所言极是，二哥考虑考虑。好歹是个进士，还免了榜下抓婿那一遭。”
“别想了，你二嫂看上了顾庭玉的侄子。一个家里看两个，成何体统。”
说罢他又捻了捻胡须，可惜道：“怀英比庭玉，差的确实有点多，唉，可惜可惜！”
惹来兄弟嘲笑。
会谈散了之后，陆九龄见陆玄去而复返，问道：“七郎可还有事？”
陆玄拂衣，双膝跪地。
陆九龄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你这是犯了错？还是有事要求为父啊？起来说话。”
陆玄跪着，背挺得笔直。
“孩儿既做错了事，也有事想要求父亲。”
他艰难的开口道：“这第一件事，是孩儿求父亲，无论霜儿今后有何遭遇，都不要为了陆家，为了任何理由，将霜儿推到绝境。”
陆九龄哑然失笑，“为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七郎以为我是个罔顾人伦之人？”
“有时候有些事，非你我所愿，但又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
他身为陆家宗主，首先要考虑的是陆家。不过也不至于为了家族推女儿下火坑。
“你心中的忧虑，我能理解，但不敢苟同。在你的眼里，陆家的颜面，需要靠牺牲妇孺来维护吗？笑话！无知！浅薄！陆家的颜面是陆家男儿拼出来的。哪怕她真的遇到了什么事，只要人活着，其他都不是事。”
看着陆玄一副受教但却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头疼道，“你起来说话。”
“父亲还未答应孩儿。”
陆九龄无可奈可的瞪着他，没办法，自己惯的。
“我要答应你什么？霜儿也是我的女儿。你这混小子。”
“若爹爹不仁，我就带霜儿走得远远的。”
陆九龄脑袋更疼了，“你带她走算什么回事？何况你能走到哪儿去？”
是啊，殷家是不会允许他无缘无故离开锡城的，锡城是他的囚笼。哪个囚犯可以不经允许离开囚笼的？
看着陆玄转瞬即逝的茫然，陆九龄心软道：“为父答应你，一定尽一个父亲最大的努力保护好霜儿，这样你满不满意？”
陆玄满意了，殊不知他这是在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之后会为此吃尽苦头。
结实的磕了三个响头，道，“孩儿对父亲出言无状，自知无礼至极，求父亲责罚。”
陆九龄捏了捏眉头，“你这先兵后礼玩得还挺溜，真以为老夫不敢罚你？”
“请父亲责罚。”
见他一脸坚定，陆九龄是好气又好笑，“我罚你，霜儿来找我闹怎么办？你们兄妹情深，我心甚慰，回去吧。为父还有事要处理。”
陆玄告退。
他按开机关，进入里面的暗室。
一名老者起身，“陆相。”
“十几年不见，怎变得如此多礼，和以前一样直呼我名讳即可。”
“以前老夫有靠山，现在你成了老夫的靠山，可不得多礼些。”
“说什么靠山不靠山的。拿这个话来挤兑我。暗影们训练得如何了？”
老者田谦孟，正是暗影统领，因身中奇毒，一身浑厚内功不敢用，但是光凭外家功夫也足以称雄。
“我早到了一天，藏明日到，正好赶上吃初九宴。”
田谦孟又道，“你女儿出事的地方我去探过了，我有办法可以找到逃走的匪徒。”
“什么办法？”
“藏养有一只灵蛇，好毒物，可追踪毒物百里。巧了，我在事发地发现有赤练粉，那些匪徒身上应该也沾了赤练粉，等藏来了，带着灵蛇去找找看。”
赤练粉，陆九龄曾有耳闻，是用火赤练蛇胆家研制而成的粉末，外敷可以消炎止痛，治疥疮毒瘤等；内服治肺热咳嗽、胃热疼痛、肝热目赤、皮肤热毒。是出行必备良药。
“奇怪，哪里来的赤练粉……”
“这就要问你的女儿了。听说她为重伤的护卫及时止血包扎，手法娴熟老道。生生的把两条人命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大善也。想不到她一个娇滴滴的世家千金，竟然精于医术，不愧是陆相之女。她……可有师承啊？”
竟是动了收徒的念头。
陆九龄并不知道陆霜为护卫包扎一事，闻言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关心女儿了？
“我先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陆九龄离开书房后，一路沉思，来到了女儿的悠然居。制止下人通报，径直走了进去。
顾中慧看着笼子里即将死去的老鼠。还有那盘开得异常翠绿的含羞草，被吓到了。
“你的意思是，初五开始把那些药水给老鼠和花草用上，今日才初八，就变成了这样？可花是大伯送给祖母的，花农是二伯找来的……”
“正因为牵连重大，所以我也不敢乱说。你回了顾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两盆朱砂紫袍拿到别的地方去，那些药水也不能用了。”
“霜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我现在还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事，你把这两样东西带回家去，交给你娘，顾三夫人聪慧机智，说不定会有妥当的法子。”
陆霜转身，发现站在她们身后的父亲陆九龄神情严峻，吓了一跳。
“父亲。”
“陆二叔。”
两人低下头。
人在锡城的顾海楼、顾行舟，和顾三爷顾庭玉接到陆九龄的拜贴，这天晚上齐聚顾海楼书房。
陆九龄带着陆霜和顾中慧，来到顾府。
同行的还有陆霜从顾家带走的药水，那盆含羞草和那笼老鼠。
把这些东西一一摆上台面，陆九龄道，“霜儿，你说。”
“各位叔伯，事情是这样的。霜儿初五来探望慧姐，并向老夫人请安，见了窗台上两盘朱砂紫袍，心生欢喜，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的用了一位高明花农留下的药水，霜儿也是爱花之人，求了一瓶药水带回陆府，洒在这盆含羞草上，正好下人抓了一笼小老鼠，突发奇想，把老鼠和花儿日夜关在一个房间里。
没想到才两三日，这些老鼠眼见就要不好。霜儿想起老夫人，日夜与洒了药水的两盘茶花相伴，心里不安，所以告知了慧姐……和父亲。”
顾海楼急急起身，打开书房大门，叫来大管事顾平。
“顾平，你去老夫人哪儿，随便找个借口，把那两盆朱砂紫袍带过来。”
顾平领命前去。
顾海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交待自己得这两盆花的来龙去脉，都是和众人说过一遍的。
“云南巡抚褚卫之欲让子侄入望山书院，知道我爱花草，便让人送上这两株花。这件事二弟是知道的。”
顾行舟点头，“褚家三子确实在望山书院挂了名。只等年节一过，就来入学。哪位花农却不是褚家人推荐的，而是我某日郊外市集游玩偶遇，见花农所卖花卉鲜妍可爱，多问了几句，有些印象，后来见那两盆花眼看就要养不活，这才找来那花农来调理。如今想来，看似巧合，其实处处有安排。”
这时，那两盆花送到了。
陆霜摘下头上的银簪子，插进泥土里，缓缓抽出，变黑的银簪子让室内的气氛格外沉重。
顾庭玉打破沉寂道：“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谁想要致母亲于死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