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珑立马上前从柳泗溪怀里夺回了孩子。思品不知为何，心里总觉着发慌得紧，像是要出什么大事般，她瞪了那主仆二人一眼，拉着柳泗溪就欲走，可立珑却纠缠不休。

“干什么！你们干了这种肮脏事就想这样跑了吗？！”

“你一个下人敢这样跟大奶奶说话！”

“我怎么说话不行？！这小少爷要是摔了怎么办！”

“哼！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想害小少爷！”她们大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大声，孩子像是被吓着了，嚎哭了起来，立珑忙着哄，嘴上却还是不饶。

“真是豺狼之心！自己没那个本事，就想出这种恶毒伎俩，这好歹是老爷的孩子，你们也下得去手！”

立珑原以为柳泗溪善心，没成想这人竟存了这般恶毒的心思，往日是自己愚昧无知，今日可总算是知道了她的真面目。

“你别血口喷人！明明是二奶奶让我们家大奶奶抱的！”

“那又如何！没有今天这出，我估计你们也早就想了不下千百种办法，要害咱们呢！”

“你！”

柳泗溪脚上疼得厉害，估计扭伤得不轻，她听着两个丫头争吵不休，被吵得头昏脑涨，她拉住思品：“好了，都别吵了，是我不小心，还好莞儿没事。”

“大奶奶！！”

思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种事情要是没说明白，到了老夫人老太太那里，可就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就算她家大奶奶再怎么得老爷的宠爱，以后怕也是在唐家难以立足。

立珑认定了是柳泗溪故意为之，撺掇着宛纤晴现在就去老夫人那讨个公道，宛纤晴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现下正冷冷地看着柳泗溪崴了脚，楚楚可怜地坐在地上。

她怎么就从来没发现呢？这个受尽老爷疼爱的女人，还真是天人之姿犹如下凡，可不？脚上都受伤了，狼狈地坐在地上，还这么我见犹怜。

她一定从未像自己那天那样，仪态全失地去央求那人留下，只央求那人陪自己一时半刻，不管自己怎么哭求，那人都视若无睹，甚至一脸的厌弃。

她每天渴望盼求的东西，对眼前这人来说……都唾手可得。

为什么那人从不来看自己？就算再不喜欢她，莞儿也是他的儿子，为何他能如此狠心？还是，是眼前这人唆使男人的？

是了，准是这样没错的。

她总是对自己笑脸相迎，其实都是惺惺作态，为的就是独占那人，实际上却总在他耳边说尽自己的坏话。

先前，她们主仆二人处处受到她身边这丫头的欺负，一定也是她指使的，对，一定是这样的。

这个假面善意的贱人！

“姐姐，你就这么恨我们母子二人吗？”

“什么？”

柳泗溪脚疼得站不起来，只见宛纤晴像疯了似的扑了过来，双手死力掐着她的脖子，双目圆瞪：“你就这么容不下我们吗？！”

两个丫鬟都被宛纤晴这样突然的举动给吓坏了，立珑抱着孩子没法去阻拦，思品一把拉扯上去：“你放开！你这个疯女人！放开我们家小姐！”

柳泗溪不知道为何事情会突然演变至此，宛纤晴双手越收越紧，致命的窒息感让她本能地挥手捶打对方。

唐京楠约了朋友要出门去看电影，经过花园外听见一阵吵闹，便快步走了过来，一眼就看见宛纤晴掐住柳泗溪的脖子往地上按，几个人乱作一团。

他来不及震惊眼下的情况，飞奔过去想从柳泗溪身上拉拽开宛纤晴，可也费了好些劲，宛纤晴不知怎的力气大得很，唐京楠好不容易才拉开她。

“你怎么样？！”拉开人后，唐京楠马上扶起已经奄奄一息的柳泗溪，看见她白皙的脖颈两道黑红的手掌印，他一把抱起人，冲思品喊道：“快去喊福伯把车开来！！”

宛纤晴看着唐京楠抱着人就要往外跑，那同唐京凡相似的背影，一样无视自己，只关心怀里的那人，万念俱灰。

她朝天看了一眼，脸上的笑透着疯狂地站了起身，转身跳进了池子里。

唐京楠还没跑出两步，就听见身后立珑凄厉的一声大喊，转过头来，还残留着些荷花黄叶的池子水面，荡起了一大片水花。

宛纤晴身子慢慢沉入湖底，湖水没顶，争先恐后地从她的鼻喉灌了进去，体内的器官，甚至连呼吸都感觉疼痛难耐，她却似没有任何感受般，没有任何挣扎，只是望着那动荡的湖面。

终于结束了，这可笑的一生。

她忽然想起爹娘送自己进门的那天，娘亲拿着自己缝制的帕巾拭泪，那泪水似流不尽的黄河水，自那日渐苍老，爬满岁月的脸上流淌而下，怎么也拭不尽。

而她那总是木讷的阿爹，那天笑得像个傻子，她从未见过她阿爹开心成那样。她时常在想，幼时阿爹让她缠足说起的那番话是骗她的。

她以为所有女子都该做的事，柳泗溪没有做，可她却能得到那人的所有温情，为什么？她受的那些苦痛都是白受的吗？

爹娘让她缠足，让她学着那些相夫教子、女子贤德，做尽一切她都不爱做的事情也罢，她不后悔。出嫁的那天，她知晓，她能生作爹娘的女儿是多么幸福，他们真心盼望自己能有门好亲事，有个好夫家。

可他们错了，她错了，她原本该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幸福，平淡清贫的幸福未必不比这豪门富家的荣华富贵日子来的困苦。

京凡，那天，若你不曾出现在那院宅的墙根下，今日你我是否就能像陌路人般擦肩而过，各自过着无愁无怨的日子？

还有福哥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呢？

她记得她那时才十三，豆蔻年华，还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但福哥哥那日来找她，却说要走出这悦棠镇，去外面的世界。

他临走时说的那番话，她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他一句“等我”。

兴许，她该等福哥哥的，他总是待她很好，宠着她，护着她，他可以许她一世安稳的，要是福哥哥的话，他一定能做到的，他总是像个小大人一样，许诺过她的事情从来都不曾食言。自己求的，不过是有一人能一心一意待自己，郎君常伴卿，儿女膝下欢罢了，她要的不过如此。

是她奢望太多了，太过贪恋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莞儿，娘对不起你，你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受苦的……

三五成群的妇人抱着衣服盆子聚到了镇上的小溪边，其中一人边搓着衣服边小声嘀咕着：“听说了吗，唐家老爷的二太太死了！”

“啥？！咋的啦！”刘屠户家的媳妇刚从娘家回来，还没听说这事。

“还能不知道吗，这事第二天就传得整个镇上都知道了。”牛家大嫂扔下了手上刚沾湿的衣服，“听说才刚出月子，刚入秋就往那池子里跳下去了哩。”

刘屠户的媳妇长了一张麻子脸，听了这话眉眼都皱到了一起，活像张芝麻饼贴到了脸上，低下声问道：“为啥呀，这生了小少爷，好日子不还长着嘛。”

“呸！还好日子，我二哥那侄女在唐家做事，听说啊，那唐家老爷压根不待见她，宛掌柜家那小女儿自嫁进去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不是，你这话可不能瞎说啊，我前些日子还见过宛掌柜。他还跟我说来着，说他家那婆娘年后还去唐家看过女儿，也没见说啥不是？”

牛家大嫂白了她一眼，呿道：“这不就是可惜了这么个孝顺的好姑娘嘛，没舍得让自家爹娘担心，苦都自己受着，这最后不就受不住，唉，那啥了嘛。”

“那照你这么说，是那唐家人害了那可怜娃子了？”

牛家大嫂连忙摆手：“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在背后说人两句闲话倒不妨事，这种话，牛家大嫂可不敢乱说，要是传到宛掌柜那里，说不定要上门跟人拼命的呀，自己可不愿做那始作俑者。

牛家大嫂皱着眉头，端着还没洗过的衣服，站起身：“咳，我先回去了，还忘记锅里烧着水呢。”

剩下的几人相互看了看，陈婶低声嘀咕道：“不过这唐家是不是邪乎了点？先是从京城逃难回来，唐家那大少爷又因为孩子的事把老爷子气死了，好不容易后来有了个儿子，又把小老婆给逼死了。哎哟，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蹲在离她们不远处洗衣服的张妈听见了，那叫一个不顺心，从小唐家的大少爷就爱吃她家的麻糊饼，后来去了京城，回来后还惦记着，常来店里，她自然要比这些人要熟悉那孩子的品性。

更别说唐家常做那捐赠修缮的善事，这镇上人怎的就爱抓着人家的不幸说事儿呢？

这些妇人成日没事干就在人背后嘀嘀咕咕的，一张嘴说完东家说西家，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尽做些口上不积德的事，等哪天背运找上自己门，看她们还敢不敢动那张嘴皮子！

她越听越恼，禁不住大声喊道：“你们是哪来的山村野妇吗？！成日拿人家的家务事嘀咕，自家的事也不知道管个干净！”

张妈在镇上还算有些威望的，她家的老头子在前些年发大水时，还组织了镇上的人对抗水灾，也算是镇上的英雄。几人回头一看是她，都自觉闭上了嘴埋头继续洗衣服，不敢再作声。

里头陈婶跟张妈有些不对付，陈婶平日最爱看人家八卦，这时怪里怪气地说道：“哟，不爱听就到别处洗衣服去，谁拦你了吗！”

“怎么，这水是你家的？”

“我可没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你那大嗓门，天天到处吧啦吧啦响，还不给人有意见说上两句呢？！”

“你！”陈婶一把把手上的衣服摔进了盆里，“我这大嗓门天生的！怎么着？！”

张妈见她这蛤蟆鼓气的样子，反倒觉得好笑地道：“不怎么着，姐是劝你小点声，小心让老天听见了，日后给你好看。”

“嘿！你这话说的，好呀！我倒要看看我说什么了我，这老天就要给我好看的！”

张妈知道她什么性子，也懒得跟她再吵下去，端起洗好的衣服站起身，道：“哎，等着啊，等着。”

人在做，天在看。兴许有些人命里就该多些劫数，但她信着好人就有好报的那一套，不然，就真的是老天瞎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