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兴哥,你有没有听到外头什么声音?”
立珑跟唐文兴下午便在柴房罚跪,不过也就意思一下,柴房一般没什么人会来,也就晚饭没能吃上,此时有些头晕眼花,还剩半个时辰时,立珑也不知是不是饿极出现幻听了。
今夜是二奶奶的头七,她心里总有些心神不安的,偏这时还听见外头似有人喊叫,便往唐文兴旁跪近了些。
唐文兴耳力好,早听见了,只是他不想吓着立珑,答道:“没有,你应当听错了。”
“是么……今晚是二奶奶的头七,文兴哥,我怕……”
唐文兴挑挑眉:“怕什么,你伺候二奶奶那么久了,她还能回来找你晦气不成?”
“你!”立珑扯着他衣袖,“你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行了,逗你的。”唐文兴微微笑了笑,“别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只不过,也不知少爷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宛府的人今晚也会来守夜,怕是今夜不会太平。
柴房的位置就在宛纤晴投湖自尽的花园侧后方,离得这样近,立珑当然会害怕,她……虽说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可她……
唐文兴思索再三,还是放心不下,站起身拉起立珑,说道:“不跪了,我们去看看。”
可立珑此时有些不敢出去,从柴房出去总要经过花园的,那只有一条路,她怯生生地轻拉着唐文兴的手臂:“文兴哥……”
“没事,跟着我走。”
唐文兴打着怀里拿出的火折子,拉着立珑往花园里走去,花园里没有点灯,夜色实在太黑了,手中的火折子又因今夜不寻常的风被吹得摇曳不定,唐文兴只手护着微弱的火光,他们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他们慢慢往前走,走近池子的不远处,就听见有人在低声幽咽,那声音虽轻微得几近不可闻,可正因如此,在这黑夜里听着就让人汗毛直立。
立珑紧紧挽住唐文兴的手臂,手心汗湿,等他们再走近些,才发现似乎有个人影伏在池边,可唐文兴还没来得及看个真切,立珑就吓得尖叫出声,闷着头也不顾看不看得清就撒丫子往前跑走了,唐文兴怕她出事,也顾不上去查看那人是谁,就紧追了上去。
另一边,宛掌柜跟宛德好不容易劝着宛夫人冷静了一些,可她还是揽着那双绣花鞋死活不肯撒手,道士法事也做完了,早就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这种诡异之事要么是人为恶意报复,要么就是真的鬼魂作祟。
若真是鬼魂回家看看亲人倒还好,若是怨灵回来,那除非是大罗神仙来了才能化解,外头说那些什么法力高深的得道高僧,都是话本里胡编出来骗人的。收人钱财,也该尽些职责,行有行规,业有业德,他把身上符咒都交给唐京凡,以防万一。
“今晚你们还得守夜,这些符咒你们一人一张好生放在身上,保个平安。”
唐京凡手上攥着那些符咒,拉着道士走到一边:“道长,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一向不信这些鬼神,你实话跟我说,你放了鞭炮后离开,可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返回此处?”
听了这话,那道士心想果然是这家人可能得罪人了,才会被人这样恶意捉弄,他答道:“没有,我是在院外往里扔的鞭炮,然后就一直在这等你们来,若只这一个入口,除非我是瞎了,否则定不会看漏眼的。”
“……”
“不过,唐老爷,我说句不好听的。那双绣花鞋不能留,得尽早烧了,且不说是不是有人恶意而为,那玩意儿在此时此地出现,留着也不吉利。”
唐京凡点点头,拱手道:“多谢道长提点,劳累这么大半晚上,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道士少见大户人家的人像他们这般多礼的,心想应当也不是什么坏人,怎的就惹上这种事呢?
他喟叹一声,自己的工作也完成了,别人的闲事还是少管为妙。他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这府上的下人都吓跑大半了,烦请让人领我到大门口便成。”
没跑的下人多是不信鬼神或是跟在唐京凡身边做事已久的,被吓跑的下人其实也没跑多远,只不过他们看到那样的情景再不敢靠近宛纤晴那宅院,唐京凡让那些下人回去休息,他本就没打算让那些人一同陪着守夜,可闹了这么大半晚上,谁还敢睡。
唐京凡把手上的符咒交给詹叔让他去分发给他们,下人们拿着符咒才稍稍心安,心里都打定主意今晚是铁定睡不着了,私下商量着要凑到一起,人多才不怕。
不管如何,这夜还是要守的,一行人回到大堂,李阮慈也受了不小的刺激,道士临走时说受了惊吓又气虚的人还是不要一同守夜,血气虚弱者易受阴气侵扰,吓走的魂魄可是难回魂的,唐京凡就让人送她回房歇息去了。
唐京凡环顾一圈,也不见唐京楠的人影,他听旁人说二爷似乎是受了惊吓不知跑哪儿去了,唐京凡猜想他那么大个人了,又是受过西方教育,也会怕这些迷信之事吗?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拉着詹叔到门外让他去找找人,确定平安无事了便可自行回去歇息了。
“少爷,我还是陪着守夜吧,文兴那孩子不在,万一这边有什么需要,没个人手可怎么行?”
“不用了,你年纪也大了,守夜这等煎熬的事就不必陪着了。”
“可是……”
詹叔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宛家人,特别是穿着军装的宛家二少爷,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唐京凡看出了他的顾虑,说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就去把文兴寻来吧,这个时辰了,他应当也受完罚了。”
“哎!那我便先去找文兴说一声,再去找二爷。”
“嗯,去吧。”
而最让唐京凡头疼的,便是宛夫人怀里一直抱着的绣花鞋。他倒不是真的听信道士的话想快点烧了那鞋子以图吉利,而是想看看鞋子上有没有线索能找到做出这些恶事的元凶。
宛夫人情绪激动,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宛德跟宛掌柜都劝不动她把那双绣花鞋放下,何况是他?万一闹个不好,两家矛盾只怕更甚。
唐京凡走到宛掌柜跟前,说道:“我为二老准备了客房,不如先行去歇息吧。”
宛掌柜跟宛夫人年岁不小,加上心力交瘁,即便有心也无力守这夜,宛夫人认定绣花鞋就是宛纤晴回来了,也就不吵不闹跟着下人去了。现在的宛夫人,心里只有对宛纤晴的哀思,外人说那些宛家跟唐家的恩怨,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过,她现在这样的情况,能不能恢复清醒的神智都还难料。
宛掌柜走前,深深看了唐京凡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搀着宛夫人走了。
大堂里只剩了几个年轻一辈的,空气寂静,烛火微微晃动火光,映照着案桌上宛纤晴的灵牌字样,闪着微微红光。
柳泗溪坐在一旁,有些走神,她初见到那草木灰跟那双绣花鞋时,真的以为是宛纤晴回来了。
可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不是的,那不是宛纤晴。
柳泗溪亲娘病逝后,不管她心里如何祈求,娘一次都没有回来过。逝者魂归,那都是外头骗人吓唬的谣传罢了。
即便是宛纤晴的灵魂真的回来了,她心里也没有惧怕,而是歉疚,她看着宛夫人抱着那双鞋子哭得那样悲切,只道这世上最难割舍的便是血肉亲情,心里的伤痛不管过多久,流过再多泪,都无法洗涤冲刷掉心里那道刻印下的伤疤。
“大奶奶可是有心事?”
一道带着笑的低沉嗓音自旁边传来,柳泗溪转头看去,就见一双深沉的眸子含着笑正看着自己,是宛沅。
宛沅模样清朗,但可能是长年沾染了部队里的铁血气势,浑身散发出一股自骨子里透出的煞气,让人不禁生畏。他自进了宛纤晴宅院起,就未曾说过一句话,此时竟跟初次见面的柳泗溪搭话了。
宛沅身后还站着随他一同来的,那个面容秀丽的男人,这个男人一晚上都没说过一句话,只低垂着眉眼一直跟在宛沅身后,如影随形。可给人的存在感却若有似无,就似你明明觉着他站在那里,却又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等你以为这个人消失了,回头一看,他就站在那里,实在是怪异得很。
柳泗溪轻轻摇头,没有回答。她一向不与不熟识的人多谈,况且她心里是真藏着事,哪会真的同外人说。
唐京凡同詹叔在门外说完话回来,一眼就看见宛沅坐到了柳泗溪身旁,眉头紧皱刚要走过去,就被宛德挡在了身前。
“唐老爷,可否借步说话?”
“……”
唐京凡有些心急想要过去,心中有些恼怒。他不喜欢宛沅,特别是他看着柳泗溪那种眼神满是不怀好意,也搞不明白宛德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找他谈话,他明明等了那么多天,宛家的人均不回应。
联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唐京凡内心更笃定这一切肯定是宛家人搞的鬼。利用自家小妹的死装神弄鬼,他们竟连这种下作的事情都干得出,还有脸一腔严词指责他害死宛纤晴?!
唐京凡口气不善地答道:“行啊,我们就到外头说吧,宛大少爷!”
他刻意把最后的几个字咬得极重,宛德看到他这样的态度也不知道他忽然抽了什么风,转身先行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