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就像小兔子身上的绒毛一样，轻轻搔着他手心，云渐寒拇指轻轻摸了几下，微微一笑，“好看。”

如许眼睛微微一眯，翘起嘴唇，不满地说，“敷衍我……！”她随手又摘几根狗尾巴草，低头开始编其他小动物，嘴里喋喋不休，“我告诉你，我可厉害了，十二生肖我都会编。”她手上一顿，忽然想到什么，眼睛整个都亮了，“哥哥，你属什么呀？我编个你的属相给你啊！”

云渐寒闻言笑容一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蛇。”

如许是属兔子的，她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他虽看上去不小，但也不大，属蛇……那便是二十六。

刚刚好呢。

她窃喜了一下，两根狗尾巴草卷了几下，便是一条简易的小蛇。

云渐寒看着手心里的小兔子和小蛇，仿佛她和自己。他的嘴角微微弯起，将那两只小动物放进了怀里。

天越发地暗了，似要下雨，两人不再赶路，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供山户歇脚的小屋子，便快步跑了过去。他们前脚刚进屋，后脚便下起了滂沱大雨，伴随着春雷阵阵，白雨跳珠一样地砸了下来。

小屋子十分简陋，连张椅子也没有，只有一个不大的床，还有一个可以烧火做饭的架子和一副碗筷。因整个冬天没人来，到处都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灰。

如许放下包袱，将灰都扫了，一回头云渐寒已经生火烧好了水，不过因是雨水，所以多煮了两遍。

她趴在门边看，略带几分忧愁，“这雨不知何时能停，便是停了，山路怕也不好走。”

“那就在此处多留一日。”

只有一张床，夜里睡觉便成了问题，且被子泛着一股霉味，很不好闻，如许便干脆将被子踢掉，和衣而睡。

窗外黑得很，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屋子里一点儿火光照亮，和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撞进人耳朵里，浑身都泛起一股冷飕飕的凉意。

她侧过身子，看着地上同样和衣而眠的云渐寒，“哥哥，哥哥。”

云渐寒慢慢睁开眼睛，对上她清亮干净的眼睛，“怎么？”

“地上凉，哥哥不如上来睡吧。这床够大，我可以往里边挤一挤。”小姑娘心思单纯，浑然没发现自己说的话有多勾人遐想。

火光微微跳了两下，没多少温暖，却是整个屋子唯一的光亮，屋外雨声淅沥，倒显得小屋极为宁静。

从如许的角度可以看到云渐寒的目光瞬间变了，就好像两团火忽然烧起来，可那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沉声说道，“不要说胡话，快睡吧。”

“睡不着。”如许将枕头垫在手上，翻身趴在床上，下巴抵着手臂，两只脚在半空中翘啊翘的，半点没有在陌生男子面前该有的羞涩，那两条腿就像是两只蜜糖做成的钩子，一下下勾着云渐寒，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心绪有些浮躁，强令自己闭上眼去。

如许看着闭眼要睡觉的云渐寒，道，“哥哥，我们说说话吧。”不等他开口，就自顾自说起来，“我从小都有一个愿望，想要行侠仗义呢！我听说本朝的太祖和太宗皇帝，便是得到了许多江湖好汉的帮助，才顺利建朝的呢！”

云渐寒嗯了一声，却说，“朝廷的事，你莫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呀。”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问道，“哥哥，你听说过羽山九宫吗？”

云渐寒本随意地闭着眼，闻言眉头狠狠抽了一下，睁开眼睛盯着她，“怎么问起这个？”

“我听说羽山九宫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每一代弟子全都武艺冠绝天下，且博文通达，有济世天下的才能，但他们几乎不出山门，只有每到朝代要更迭的时候，才会下山寻找圣主，匡扶大业，本朝太祖和太宗就是得到了羽山九宫的襄助，是不是有这回事啊？”

“传闻而已，大多夸大其词，不必理会。”

如许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冷淡，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是吗，又说，“可惜我没有早生二十年，若是如此，便能一睹开朝时诸位英雄骁勇善战的风姿了！”

云渐寒不欲在这个话题上与她多说什么，便沉默着不说话。

“哥哥，其实我也有一个高人师父呢！”她两只手肘撑在木板床上，右手伸进衣襟里找啊找，最后掏出一个玉佩，那玉与普通玉并不一样，通体都是粉色的，上面有一抹墨色，墨色旁边雕刻了一株桃花树，看上去就像一个美人立在桃花树下的模样。

“这个便是我师父给我的，我爹说我出生的时候身子不好，总是生病，师父路过，说是我八字轻，容易招煞，所以给了我这个玉佩，能护身。爹爹说自从我戴上了玉佩，还真的没生过病呢。”

云渐寒唔了一声，没有搭话，听上去兴致不高。如许本想叫他看看这个玉佩，多稀罕的颜色啊，举世难寻，且上面的墨色浑然天成，搭配能工巧匠雕的桃花树，甚是有意境呢。

她将玉佩收进去，又说，“我师父对我可好了，每年都会来看我，还教我武功呢，不过她只教我呼吸吐纳之功，别的都不教我。说我一个女孩子，不能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云渐寒又唔了一声，道：“多练习呼吸吐纳，能强身健体，你师父是为你好。”

“可是那些拳脚功夫学了也没什么坏处呀，要是遇上匪寇我还能对付两招。就像上次在丹阳城外，如果不是哥哥救了我，我一条小命就没了。”

云渐寒又不说话了。

如许坐起来，两条腿盘着，双手撑在床沿上，微微俯身，“哥哥，你教我剑术好不好？我很聪明的，我一定学得会！”

她说的极认真，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了漫天的星光，可云渐寒没有睁开眼，更没有答应她：“我的剑术是家传，不能教你，且你已过了学习的最佳年纪。”

“可我什么都不会，将来遇上危险如何自救，难道哥哥还能一辈子保护我吗？”

本是被拒后随意的一句抱怨，却听云渐寒极认真地开口：“会的。”

屋外的风雨渐渐歇了，山里的夜晚安静得连滴水之声都清澈可闻，云渐寒那句会的就像一支糖霜制成的小箭，穿过清冽的水声，一下子扎在如许的心上，然后化开来，蜜糖将整颗心都包裹起来，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如许忽然就不吭声了，脸上、身上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热得燥人，幸而火堆的光暗，将她一脸的羞红都隐藏在黑暗里。她躺回去，嘴巴抿着，眼睛却晶晶亮，原本要说的很多话都尽数憋了回去，一颗心跳啊跳，好像随时要蹦出来。

小屋一下子安静了，静得能听到呼吸声，节奏短促，有些混乱，可见人虽然静静躺着，内心极是不平静。

云渐寒无声一笑，闭上眼睡觉。

如许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喜欢自己吗？因为喜欢，所以会一辈子保护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呢……

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多少有些自卑，会觉得自己的样貌不够出色，身材不够完美，谈吐不够优雅……可即便如此，还是希望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对于心上人做出的回应，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会兴奋很久。

身下的木板床就好像一个正在被加热的铁锅，烙得自己心绪难安，待到好不容易睡着了，已是凌晨时分。

云渐寒一夜浅眠，醒来时天色还暗沉，雨昨夜就停了，山路泥泞得很，不宜赶路。他关上门，将满山的寒气挡在外边。

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又暗下去。

如许还在深睡，昨夜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眼下倒是睡得沉。小姑娘皮肤白皙嫩滑，仿佛水豆腐做的，那是被精心养护之后才有的冰肌雪肤。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轻轻勾勒她的细眉，沿着脸颊一路向下，最后落定在她唇边。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不需施粉黛便极为明媚夺人，那一张丹唇犹如一小颗樱桃落在白玉盘子里，看上去甚是清甜诱人。

他深深地盯着看，心头仿佛有什么轻轻骚动着，勾得他口干舌燥，想摘下那一颗小小樱桃好生品尝。这么一想，便俯下身去，贴着她的嘴唇吻下去。

云渐寒极力克制才没有深深吻下去，只蜻蜓点水般地离开了。

小姑娘睡得沉，全然不知自己被偷香窃玉。她的嘴唇极是温软，带着少女才有的清芬，犹如一朵初绽放的海棠花，还没有沾染凡世的尘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忧无虑的悠闲可爱。

云渐寒沉沉地盯着她，一错也不错开，仿佛少看几眼便会将人丢了。

一旁的火堆早就熄灭了，整个屋子有些凉，如许的手脚渐渐地发冷，睡得不大安稳起来。睡梦中好似身体忽然被温泉包裹住，手脚都暖了起来，她无意识地一声嘤咛，朝着热源靠过去，越发睡得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