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面的商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军士带进了内堂。
他们实在受不了冰寒的折磨,选择了屈服,每个人都表示愿意拿出货物,支持朝廷赈灾使用。
商人们走进内堂,在军士的带领下就坐,他们也看见了洪亮的那一桌大人物,但是没有人敢前去说话,甚至走路都捻着脚,生怕闹出些什么动静来,失了体面。
有人被冻得咳嗽,进来之后都是紧紧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声音。
在商人们入场的同时,主桌上几个人也在闲聊。
“蔡知县,那第一个进来的年轻人,是谁?”洪亮有些好奇地问,刚才高贤的表现,实在是异于常人。
在他们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面不改色,而且还做出了那样莫名其妙的举动,不让人注意都不行。
“洪大人,他就是下官之前跟您提起过的,高家布庄掌舵人,高贤。”蔡颂回答道。
“哦,原来是他。”洪亮淡淡地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孟轲倒是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因为一路行来,这位高善人,可是存在感极强,四处都是他置办的施粥点。
“蔡大人,学生听说这位高善人,还是个圣学院秀才,不知是否属实?”孟轲问道。
蔡颂点头:“没错,高贤去年在康阳县中举,当时我就注意到了这位年轻俊杰,气质不凡,果然,即便踏进商界,他也是出类拔萃之人。”
“前些天,他以市价七成,卖给了官府一万两银子的布料,为的就是能让康阳县的赈灾工作,更加顺利。”
蔡颂本就是圣学院出身,所以自然而然地跟孟轲走得比较近,顺便提点一些高贤,既为同根之情,也算是回报了高贤送给他的那一篮子“灯笼柿”。
“果真是个人才。”孟轲心中了然,和蔡颂一唱一和的。
“蔡知县,本官看过康阳县的情况,赈灾工作的确是保定府境内最为出色的一个,你辛苦了。”洪亮却没有跟着他们的话题,转而开始说赈灾的问题。
蔡颂忙称不敢:“洪大人,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
洪亮微微点头,说:“康阳县是上县,人口众多,逃过来的难民也是所有县之首,赈灾难度不可谓不大,你跟大家说说,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呢?”
蔡颂笑了笑,说:“正如洪大人所说,康阳县是上县,所以颇有家财的人也是非常多的,而像高贤这样,能在灾难面前挺身而出的人也不少。”
说着,蔡颂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廖池,说:“正如这位廖家的三公子廖池,在这次赈灾工作中,他不但提供了可供万人过冬的粮食,在布匹上面,也拿出了三万两的货物,这才解决了康阳县的难民问题。”
蔡颂详细说道,顺便把廖池引到了明面上。
廖池连忙恭敬地行礼,在洪亮面前,他可不敢随意造次。
洪亮看了廖池一眼,说:“真是年轻有为啊。”
“不过蔡知县,这么大量的金额,你可要仔细,别到时候出了差错,反而被有心人利用,这样本官想要在陛下面前跟你请功,可就难办了。”
洪亮幽幽地说。
蔡颂眼睛微眯,说:“劳烦大人费心了,不过下官和廖池他们之间的往来,小到一粒米,都有详细的账目,洪大人想要看的话,随时可查!”
洪亮淡淡地说:“那倒不用,本官还是非常相信蔡知县的为人的。”
说完,洪亮又转向桌上的另外一个商人:“你就是凯旋商会的掌舵人,陈星海吧。”
陈星海抱拳道:“洪大人,我是陈星海,不过凯旋商会是里面所有成员共同的组织,并不是我一人的,简单点说,商会只不过是一个众多商人的交流合作的平台罢了。”
陈星海声音低沉,说话不卑不亢。
洪亮说:“但你还是掌握着商会的话语权,不是么?”
陈星海说:“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所有人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不存在话语权不话语权的。”
洪亮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但是本官听说,你们凯旋商会准备借此天灾,抬高布料的出售价格,可有此事?”
面对突然发难的洪亮,陈星海却是不急不缓,说道:“洪大人,您所说的情况,我并没有听说过,正如我前面说的,凯旋商会,只是一个商人们用来交流的平台,里面其他人的想法,我并不能左右。”
洪亮看着沉静如水的陈星海,不由得逐渐攥紧了拳头。
“你以为自己可以跟朝廷对抗吗!”洪亮沉声道。
陈星海一副惊讶的样子,说:“洪大人,这句话是从何而来?小人今天能在这里,就是表明了支持朝廷赈灾的决心,您这么说,可让小人有些心寒了。”
“况且现在商人们都已经进来了,其中不乏凯旋商会的成员,您若是想知道谁要和朝廷对抗,问问不就知道了?”
陈星海就像是一张烟熏过的老牛皮,任由陈星海撕扯,但始终坚韧,滴水不漏。
洪亮锐利的目光瞪着陈星海,陈星海毫不畏惧,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
“咳咳,洪大人,咱家觉得,陈星海说的话倒是在理,你问问眼下的这些商贾们,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哪个不长眼的畜生,敢忤逆朝廷。”
“到时候,咱家绝对也不轻饶他。”在这个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宦官苗正红说话了。
洪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星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苗正红的意见,他不敢无视,因为这个该死的阉人,不但是赈灾队伍里面的监军,在内务府也是深受赏识之辈,能量极大。
否则也不会坐上监军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
苗正红说完,陈星海,蔡颂,孟轲,廖池,都沉默地看着他,而常威,则一直都没有参与任何话题。
洪亮微微叹了口气,说:“苗大人说的在理,等到所有人到齐,本官再看看他们的成色。”
随着商人的不断进入,偌大的内堂,很快便是坐得满满当当。
高贤放眼看去,里面的人数,和刚才在院子里面站着的人几乎没差,看来基本上所有人都选择了屈服。
他们都是静静地坐着,仪态端庄,完全不像刚才在院子里面那样狼狈。
就比如高贤身边的那个,刚才明明鼻涕都哭得流进了嘴里,现在却如同一个佛爷一样,宝相庄严。
等到所有人都坐定之后,洪亮终于发话了。
“上腊八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