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府衙大门口,点上了两个昏暗的灯笼。
映着发黄的灯光,可以看见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两个身影正在相对而立,忽明忽暗。
一滴冰凉落在高贤的脸上,高贤伸出手掌,盐巴一样大小的小冰粒,落在掌心。
又开始下雪了。
高贤看着对面的曹杨,说:“曹大人,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问一问你,某家的灯笼柿好吃么,要不要高某再送一篮子过去?”
他直接把这件事情挑明了。
你曹杨拿了我的东西,不替我办事,那怎么说得过去?
曹杨的脸色冰寒彻骨,目光如同发现猎物的老狼一样:“高贤,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前途,我奉劝你不要在悬崖边缘试探。”
“怎么,我说的不对?”高贤丝毫不惧。
这个人他吃定了,耶稣也留不住他。
曹杨怒极反笑:“高贤,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呢?你敢威胁两个朝廷命官!”
高贤长长地哦了一声,说:“是哦,曹大人,你不说我还忘了呢,蔡大人应该也吃过某家的灯笼柿了吧,他现在的态度,让我非常失望。”
现在的他,已经彻底站在了蔡颂的对立面,他可不想以后要时刻提防一个知县和县丞,所以有些事情,还是提前解决了比较好。
“你...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曹杨指着高贤,声音有些颤抖,说:“你真以为靠着那么点东西,就能威胁一位知县吗?”
“可笑至极,痴人说梦!”
“你以为我们为官这么多年,都是傻子吗?会折在你这种小小的手段之下?”
“我可以告诉你,就你送来的那点东西,即便是捅到天王老子面前,也伤不了我和蔡大人的分毫,最后遭殃的只能是你,明白了吗!”
“高贤,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恶化到这种地步!”
曹杨非常愤怒,在他看来,高贤是真的太不知好歹,也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许多眼睛都盯着府衙,他现在就可以喊来捕快,抓捕高贤,让他永世不能翻身。
高贤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明白,自己和官府之间,还远远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赈灾结束之后,活络活络,两方人就能立刻把手言和。
但是,他不想。
他不想再跟着别人的节奏走下去了,要不然恐怕等到国破家亡的时候,他还在跟这些人玩过家家游戏。
“曹大人,我想你也明白,我们之间的恶果已经种下,即便现在还好,但迟早会走到那一步去。”
“与其未来你死我亡,还不如现在,就分个高下。”
高贤平静地说。
曹杨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脸上有些嘲讽,问:“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就用你那点可怜的把柄,逼我和蔡大人就范吗?”
高贤摇摇头,说:“曹大人,其实我也是爱好和平的,只要你们以后不来找我麻烦,我跟您保证,绝对也不会去麻烦您。”
曹杨看着高贤,有些怜悯地说:“高贤啊高贤,你知道吗,因为你的愚蠢,你已经注定了悲惨的结局。”
说完,曹杨直接转身就走,看都不看一眼高贤。
“等等!”高贤叫住了曹杨。
曹杨转过头:“怎么,悔悟了?”
高贤没有说话,只是从胸口掏出了几张纸,抓着他们,面向曹杨。
“曹大人,这是几张保定府的房契,你有一套,蔡大人也有一套。”高贤淡淡地说。
曹杨顿时愣住了,蔡颂他不知道,但是他自己根本没有在保定府购买过房产,怎么会有房契呢?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恐怕是高贤偷偷买下来,“送”给他们的。
保定府的房产,至少也得好几千两银子,这个东西,跟那篮子灯笼柿中琉璃珠相比,可就大不同了。
“高贤,你还真是为了腐蚀朝廷命官,不择手段啊!”曹杨感到后脊背有些凉意,高贤如此年轻,竟然能使出这么阴狠的招式。
高贤笑了笑,说:“曹大人,在下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毕竟,我身份低微,正常跟你们斗的话,恐怕是毫无胜算。”
曹杨冷冷道:“那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几张房契而已,我没有做过,便不会承认,谁也不能随便治我的罪。”
高贤不可置否,的确,虽然现在的科技不发达,但是那些捕快们也不是吃干饭的,特别是一些神捕,他们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事情的根源。
然而,他也并非没有准备。
“曹大人,别急,先听我跟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布商,他家的货物大量积压,卖不出去,恰好,天灾人祸,官府急需一批布料用来应急。”
“于是这个布商找到了本县的县丞,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替自己引荐知县大人。”
“县丞贪财,收了银两,让布商和知县见面,两人初次谈话,非常融洽,布商通过送柿子的方式,送给了他们价值两千两银子的琉璃珠。”
“后来,官府需要布料来赈灾的时候,县丞亲自来找了布商,同意收购布商巨量的货物,于是布商为了感谢,又送给了他们一人一套价值几千两银子的房产。”
“知县和县丞非常满意,他们和这个布商把酒言欢,皆大欢喜。”
“曹大人,您觉得这个故事,是否精彩?”
高贤说完,摊开手掌,询问曹杨。
曹杨沉默了许久,最后却是微微一笑,说:“高贤,你的故事的确精彩,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官家人不会凭借一个故事来断案。”
“这个商人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个死。”
高贤突然哈哈大笑,说:“曹大人说的在理,断案讲究证据,所以呢,我做每件事情的时候,都留下了一些‘证据’。”
“人证,物证,时间,地点,动机,所有的条件,一应俱全,如果大人想去看看的话,高某无比欢迎。”
曹杨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如果真像高贤所说的那样,那么他和蔡颂,恐怕是真的有些危险了。
这个高贤,竟然能有如此的城府。
看着沉默不语的曹杨,高贤又加了一句:“曹大人,还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忘记。”
“正如你所说,蔡大人和那位洪大人不可避免的有些冲突存在。”
“而我,现在正和洪大人走得比较相近,我相信洪大人,会非常喜欢这个故事的。”
曹杨看着高贤手中的房契,彻底懵了。
雪,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