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马伯远在此之前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三把火中的燃料。
恍恍惚惚,马伯远持着虚假的笑容,将两位大人迎了进去。
明堂上只有一把大椅子,县令不敢托大,有这两位在前,他哪敢坐上去,一个劲的推脱。
林惜白看着不耐烦了:“你不是要急着办案吗,还让什么呀!这天都快黑了!”她还没吃饭呢!
县令:“……”
眼见刺史大人含笑,赞同的点点头,县令只好与李归砚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坐了上去。
往日带给他无限刺激爽快的位子此刻却让他如坐针毡,恨不得早早下去。
一声惊堂木,台下走来被害者几十个,莺莺燕燕,脂粉味立刻传遍了殿堂,整间屋子都快装不下了。
程序已经走到这里,要他一个县令也只是起一些惊醒作用,几个录文官执笔蘸墨,飞快将女子们说的话记录下来,而后拿给县令看。
每一份证词都不一样,每一份证词都大同小异。
不一样是来历,一样的是经历。
县令看到那么多人时心就沉了下去,太过绝望,此刻看完那么多证词,竟也不算意外,沉着心将证词呈给林刺史。
林父笑眯眯是接过来看,看完笑容都没了,他将一摞证词放在桌子上,点了点,笃笃声敲着李归砚的耳朵,林父意味深长道:“没想到啊,这里……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虽然没有明说,但唏嘘之意,还是令李归砚无所适从。
他扯住笑容,笑的如往常一样,心里却黑沉一片。
新来的刺史,这是想做什么?
诡异的,他与县令的脑线同波,俱都认为林父这是在敲打众人,或许做出更严厉的事情。
比如,直接抽丝剥茧,找出最终的幕后人,然后一把打倒。
就想弄死博阳的县令一样。
林父笑的温润自然,自然不知道李归砚此刻在想些什么,不过恐慌多少是有点的,他挥手,示意审案继续往下走。
这么晚了,他还没吃饭呢。
殿堂里烛光跳跃,原以为自己会得救的彩姑在得知林惜白身份后就彻底做不出来表情,一派木然的认了所有的罪名。
拐卖儿童幼女,判死刑。
“还有官民勾结。”眼见县令就要将这个案件这样完结,林惜白提醒了一声。
县令眼角狠狠一抽,手里的惊堂木滞在半空中,怎么也砸不下去。
“官民勾结又是何事?”不愧是老爹,在万物俱静的时候,也不忘给女儿搭话递台阶。
林惜白于是将彩姑曾经说的话重复一遍,最后对林父道:“这个案件牵连甚广,彩姑虽有人脉,但想要跨越那么多地方,将人收进来,再卖出去,还不被人发觉,这其中一定有人帮她在其间周旋。”
林父问出了县令想问的:“证据可有?”
“这个查一查就知道了。”林惜白态度很是光棍道:“那么多条线路,想要顺着查下去,易如反掌。”
林父微微含笑,看向坐在正面的县令,目光极度温和大度,但县令翻来覆去的看,怎么看都觉得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去死吧,崽种。
狠狠打了个哆嗦,他将此事应下来,立刻派人去查。
“本官相信马县令。”林父对马县令点点头,声音清朗:“这样简单的事情,对于马县令而言,想要解决轻而易举。”
“但是有意外,如果马县令觉得有困难,还请告知一二,某这里虽然没有什么人才帮助,但得太子殿下怜惜,带来了几个掌过刑狱的暗卫保护,马县令若用的上,尽管提。”
一段话,听的县令与李归砚心惊肉跳。
太子殿下,暗卫。
且不说太子殿下为何会派暗卫随行林刺史,就说他这个意思……是不容包庇了。
县令现在很想壮着胆子说这是他们县衙的事情,跟您刺史大人关系不大,您别管了成不。
但他没胆子。
刺史千金在他们这地方,差点被卖入青楼——是已经卖进去了,这个罪名,已经让他不敢说什么了。
难道只能坐着等死吗?
县令抬头去看李归砚,试图求救。
烛光明明灭灭,李归砚坐在那里,与林刺史说着什么,笑容温和,烛光在他脸上打出一片阴影,从他的角度看,莫名阴森。
——
人查人,查自己,很快查到县令头上,证据确凿不容辩驳,马县令锒铛入狱。
当晚,李归砚坐在庭院中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壶酒,醉醺醺的看着月亮。
大儿子将他扶回屋子,进门的时候,忽然被凑近耳边,说了一句话。
明月高悬,当日半夜,有人试图劫狱,未遂,在大牢里放了一把火,烧死几个罪人。
马县令亦在其中。
“是要封口啊。”早晨饭桌上,林父一脸疲惫的赶回来,和她提了这件事。
“任其发展才不正常,这样做倒证明他们心虚。”林惜白往嘴里塞了油条一口咬断,嚼了嚼,忽然想起什么:“李府上给我递了邀请函,说是得了好茶,打算赏析一下。”
想到这里,林惜白有些想笑。
这年头开宴会都要想尽脑筋找由头了。
“去看看,无妨。”林父疲惫的喝了一口粥,甜滋滋的感觉从嘴里直入心底,摇摇头,道:“你放的糖吧,甜到我的牙了。”
林惜白道:“就放了一点。”
“也不怕你爹我牙齿坏掉。”
“没事,刚好镶个大金牙。”林惜白想到那个场景,自顾笑了起来。
林父顿时无言。
大金牙什么的,和他一点都不相配。
“好像从未见你那位朋友出来过?”林父又仿佛不经意的问起。
林惜白听出他的试探之意,毫不在意道:“他是仙男,喝露水的,人间凡尘太重,不适合他。”
刚说罢,两只耳朵齐齐一凉,有人在上面捏了一下。
不疼,林惜白神色如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系统隐身状态,也没人瞧得见他。
林父听了她的话,有些无言,但想起那人的状态,又诡异的有点相信。
那个叫童熙的人,确实生了一副仙人相貌。
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可置信,明明和这样一个样貌身材都惊艳的人相识,林惜白是怎么看得上楚澈的?
不是说楚澈不好,相反,他也是人中龙凤,常人不可及。
但单凭相貌而言,楚澈不及童熙。
而女儿向来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真是奇怪。
难道是远香近臭?
——
翌日是林府宴会,林惜白早早起床,把自己打扮一番,确认状态完美,这才带着冬儿邵英,身后还跟着一个隐形的系统,坐马车去了李府。
这年头以东为尊,出身好的人大都出声在市区东街那边,又因为旬阳是个不太大的县城,所以严格说起来,两家距离还挺近的。
到的时候太阳已经灼烈起来,换平时林惜白穿那么厚又闷在马车里早受不住了,但身体被改造过,眼下也觉得十分舒爽,半点汗都没出。
今日穿的是新裙子,很淡的粉色,交领的款式露出前面一截白皙的颈子以及隐隐的锁骨,这个款式很显脖子,本就修长的脖颈此刻挺直了,像是白天鹅一般。
清贵,优雅,裙角的刺绣偏又带着少女的活泼。
她身形很好,十分轻盈,脊背挺得很值,远远走过来,宛若仙子出巡。
一群人有些看呆了,心道不愧是长安来的贵女,就是出众。
“是林家姐姐吗?”人群里走过来一个同样穿着浅粉色裙子的姑娘,笑容清甜,态度亲和,对林惜白行了平辈礼道:“我叫李承欢。”
“林惜白。”林惜白下意识便向伸手握爪爪,还好忍住了,很装的行了一下礼。
下一刻,李承欢就亲昵的拉着她往中心走。
这仿佛是一个花宴,到处放的都是花,各种颜色都有,花香扑鼻。
林惜白总觉得会有很多蚊子陪伴着她们,想一想自己穿的严严实实,放了心,又想起自己只有脸露着,又不太放心。
系统:“……”
“你难道没有发现,蚊子不叮你的吗?”
“没有诶,没有注意过。”林惜白很少注意这个,想一想,自己确实很少被蚊子叮咬。
以前有过被咬的经历,现在却几乎没有了。
难道是体质的原因?
系统还没有回答她,李承欢就松开她的手,朝着一个人扑了过去:“大哥!”
笑容温润的少年环抱住她:“这么大了,还这么跳脱。”
“嘿嘿嘿。”李承欢嘻嘻笑着拉住他的手,一边给林惜白介绍:“惜白,这个是我大哥,李朝阳。”
林惜白淡笑:“李大哥。”
少女笑容清浅,杏眸里似乎含了水,微微一弯便十分动人。
心头一动,李朝阳立刻笑了起来:“是你啊。”
林惜白明知故问:“你认识我?”
“当日县衙上两次报案的女英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李朝阳低低笑了起来,看过来的时候眼眸含了光,似乎很是钦佩。
李承欢左看看右看看,咬了咬手指,轻脚走开了。
屋子里有点闷,林惜白无意识的用手作扇扇了扇风。
李朝阳立刻道:“我知道哪里凉快些,我带你过去吧。”
“好。”
“林姑娘是怎么想着要报案的?”两人并肩走,李朝阳低头就能看到少女漂亮的发簪,以及素白的一点耳尖。
“嗯?”林惜白似乎不太明白,从鼻尖轻轻溢出一声,并且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绝的小脸,眼眸微微挑起,面上有些疑惑的意思。
正当好年龄的少女,如鲜花般灿烂。
李朝阳见过美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一款的。
看着娇娇嫩嫩,让人恨不得放在掌心里小心疼爱,独身上公堂报案的时候,却又意气风发,仿佛身后站着无数个兵将。
勇敢,自信,发着光。
是所有人都喜欢的样子。